靖疏月大喝一聲,凜冽的怒意翻湧而上,直衝天靈,她一把將桌上的茶具掃在地上,“姑奶奶我這輩子還沒求過人呢!還是示弱,還以退為進?我去的大爺的!”
人一旦氣狠了,怒火上頭,其效果堪比垂死病中驚坐起的程度。
她“騰”地站起身,三兩步走到苻雲度麵前,拉著他的袖子將人從椅子上拽了起來,“滾出去,姑奶奶不想再見你,去找你那該死的大爺吧!”
她一邊說,一邊連拉帶拽地將人扯到門口,拽開門,打算將苻雲度推出去時,忽然看到孫媽媽那張驚慌的臉。
“哎呦我的小祖宗,您罵歸罵,可不敢帶著咱們殿下的大爺啊,叫別人聽到,小心掉腦袋。”孫媽媽努力平複著被靖疏月嚇到心驚的情緒,好聲好氣勸說道。
靖疏月雖被氣得怒火中燒,可她是個一碼歸一碼的性子,不會將火氣隨意發泄在不相幹之人身上的,故而聽到孫媽媽如此勸說,心裏雖然對苻雲度那位大爺不滿,但嘴上沒再多言。
她算是偃旗息鼓,可一旁的苻雲度卻不肯放過她,冷哼著說道:“旁人是技多不壓身,靖小將軍是罪多不壓身,區區砍頭的後果,靖小將軍可不怕,人家頭鐵著呢!”
苻雲度一口一個“靖小將軍”,過去靖疏月在京中打馬遊街,拳打皇孫,腳踢國舅時,宮裏人恭維她是“天生神力,俠肝義膽,頗有其父之風,生來做將軍的料”,靖疏月信以為真,得意洋洋找苻雲度炫耀,讓苻雲度以後稱呼她“靖小將軍”。
那時候苻雲度為了哄她高興,張口閉口都是這四個字,彼時不覺得如何。可如今苻雲度再提起這個稱謂時,嘲諷之意都快溢出來了。
“苻雲度你爺爺的!”
靖疏月咬牙切齒,拽著苻雲度衣角的手又添了幾分力道,那可憐的衣角落在她手上,被蹂躪得皺皺巴巴,快成一塊破布。
“哎呦。”孫媽媽上前,低聲道,“小祖宗,殿下的大爺不能罵,這爺爺也是一樣不能罵的呀!”
可不嘛,一個先帝,一個今上,靖疏月是變著法地在律法上跳躍,生怕自己這顆腦袋在肩膀上太過安穩。
這次,靖疏月知錯地低下頭,她罵順口了,一下子沒想起來苻雲度的爺爺是誰,話說出口,她就後悔了。苻雲度的爺爺,她的姑爺爺,那位慈祥的老人家,她還是很尊敬的,她確實不該在罵苻雲度的時候,帶上他老人家。
罪過!罪過!
靖疏月在心裏暗暗懺悔著,一旁的苻雲度趁機悄悄將自己的衣角解救出來,
“靖疏月,我恒王府光明磊落,不願趁人之危,同時也是看在你護送我父親遺體回京的份上,本王給你一個休養生息的機會。希望你好生珍惜。”
“我謝謝你。”靖疏月咬著牙,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恒王殿下,慢走不送。”
說完,她轉身走進屋內,剛走到門口兩人看不到的地方,人立刻朝前踉蹌了一步,幸好她及時扶住牆邊的長腿花幾,穩住身形沒摔倒在地。隻是,也僅此而已,她周身的氣力,隻夠撐在此處,喉間還隱隱漫開一片血氣。
屋外,孫媽媽同苻雲度立在廊下,孫媽媽見對方沒有邁步離去的意思,猶豫半晌,最終還是開口勸道:“靖姑娘到底是女子,又是病人,殿下既想留她在此養傷,何不讓著她些?氣她作甚?”
苻雲度側耳聽著屋裏的動靜,淡淡道:“孫媽媽覺得她可是尋常姑娘那種軟和性子?”
孫媽媽心裏自然是有明確答案的,隻是她不好明說罷了。
不過,苻雲度本就不指望她接話,他自顧自繼續說道:“她向來吃軟不吃硬,若不如此,她絕無在床上安心養傷的可能。早就拖著一身傷病,去柴房找那兩個混賬了。”
說完,他屏息聽著屋裏的動靜,剛剛那番話看似是說給孫媽媽的,實際上是讓靖疏月聽的。
雖然隔著些距離,雖然他刻意壓低話音,但靖疏月是習武之人,聽力遠超常人,這點距離和音量,對她根本不在話下。
論理,她若是聽到這些,仔細想想,就能明白苻雲度剛剛那些話暗藏的好意和用心。可苻雲度哪裏知道,此時的靖疏月正全心調息著四處翻湧的血氣,根本無心留意其他動靜。
“殿下,您既如此說,是不是代表,在您心裏其實是不恨靖姑娘的?”
這幾日,孫媽媽早就從苻雲度的言行中查出些許蛛絲馬跡,如今見苻雲度主動剖白,她便想著乘勝追擊,替靖疏月問問苻雲度的心思。
再這麼說,這兩位一同長大,一個穩重一個活潑,實在互補。若是能再續前緣,再好不過了。
苻雲度剛想張口回答,忽然餘光掃到一道黑影,到了嘴邊的話被他咽了下去,他冷漠說道:“我隻怕她活得不夠久,不夠我親手尋她報仇。”
孫媽媽愣在當場,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心裏暗暗歎息:“幸好靖姑娘沒親耳聽到這番話......”
“砰!”
屋內突然一聲巨響,而後伴隨著瓷器落地的聲音,響起一道重物倒地的聲音。
孫媽媽心說:“壞了!不會是靖姑娘聽到這話,在摔東西撒氣吧!”
她正想著,就見苻雲度突然衝進屋內,孫媽媽擔心二人再起爭執,忙跟了進去,待她看到屋內的情形,立刻倒吸一口涼氣。
屋內,隻見靖疏月麵朝地躺在那裏,一旁還有倒在地上的花幾,和碎了成無數片的花瓶,也不知她倒在地上時,有沒有被這些紮到。
苻雲度快步上前,將人從地上慢慢扶起攬在懷中,他伸手想試探下靖疏月的鼻息,可不知怎的,手竟然不聽使喚,顫抖著遲遲不敢放在她鼻前。
“孫媽媽,你來!”
孫媽媽哦了一聲,同樣顫顫巍巍地伸出手,然後臉色大變,顫抖著說道:“殿下......沒......沒氣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