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國道318川藏線，從成都到拉薩這2140公裏的壯麗瑰奇是無數國人的夢，同時也造就了數不清的跟風和網絡爛梗。其中318上的愛情邂逅永遠是最讓人津津樂道的，畢竟“食色性也”是永遠的流量皇帝。不管你是去微博還是抖音、知乎還是小紅書，你在上麵搜素“318 豔遇”相關的字條都會跳出“318搭車窮遊女”、“窮遊女是不是性同意”等相關內容。

所謂搭車窮遊就是指的一部分徒步窮遊去西藏的朋友在路邊舉大拇指攔車搭順風車。一個群體的數量上去了，總會在一些情不自禁的夜晚發生了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甚至有不少男男女女就是奔著這些風花雪月去的318，就像豔遇麗江一樣。

我這篇旅行故事，也是關於一個在318遇上的搭車少女。

（一）我叫秋天，請多多指教

在康定告別張騰（本書第二篇故事的主角），我繼續驅車出發前往拉薩。但運氣不太好，因為泥石流滑坡的原因，我開了整整三天都還沒開到稻城亞丁。夏、秋季的318國道是最危險的，因為降水太多所以山體落石天天都會發生。在這三天的堵車體驗裏，單是大貨車翻車我就目睹了四起。而最讓人忐忑不安的，恰是堵車時刻——因為你的車被堵得不能動撣，如果這時一塊大石頭滾下來，那就隻能聽天由命了。所以堵車時，我會時刻張望附近山體，隨時準備棄車逃命。

但，泥石流下的棄車逃命，也許會死得更慘。

由於大堵車，沿途的旅店家家爆滿，所以在一些安全的觀景點、停車場、草原上便支起來了一朵朵帳篷。脫掉大城市冷漠西裝的旅客們，在這種特殊的情境裏都展露出了人性裏最熱情自由的那一麵，不管是汽車自駕、摩友還是自行車騎友，大家都拿出了自己的物資一起抱團野炊。

我目睹了一幫開著百萬路虎、奔馳大G的成熟大叔，他們十分孩子氣的硬要在陰雨天裏生篝火。但在折騰了一個多小時後，這幫富大叔終於意猶未盡的悻悻作罷。

來自天南地北、不同國家、不同種族的旅人們，大家熱情的喝酒、吃肉幹、啃方便麵，還有劃拳、掰手腕、彈吉他、唱歌跳舞...我喝到了青島酒，也喝到了東北的酒，還品嘗到了韓國的辣牛肉幹...成年人們卸下城市的防備，像個孩子般單純的玩鬧，這可能就是旅行的一大魅力吧。

第四天，318國道終於暢通了。大家相互告別，各自上路。網上有個梗：“一首滴滴滴滴、滴哩哩噠呐（許巍的《藍蓮花》）把我們騙來318，受冷受累還挨餓。”我在《藍蓮花》的音樂聲裏，驅車穿越在林海和草原，就在我於美不勝收的風景裏沉醉時，草原斷口路突然跳出個女性舉起了大拇指。

“又是搭車的，我可沒腰子讓你噶。”我一腳油門奔馳而去。我可對這種凶險未知的邂逅不感興趣，出門在外，男孩子要學會保護自己。

但開出不到幾公裏，我心裏的黑白大戰就開始了——

黑：“管她作甚？川藏線多得是搭車客，我這車裝得了嗎？”

白：“下著雨，也怪可憐的。”

黑：“萬一是江洋大盜怎麼辦？她要是下迷魂香，你小子有解藥嗎？”

白：“哪來這麼多壞人...”

黑：“不要管，往前開！”

白：“這草原上可有狼！”

黑：“...”

沒辦法，誰讓我心地還是善良了，隻能打一把方向盤，掉頭開回。

路邊，一身摩友裝扮的女生孤零零的站在雨裏，眼巴巴的四處張望著。見我掉頭向她駛來，她放下舉起的大拇指，好像有些驚喜，又有些防備。

我靠邊停車，瀟灑的甩了甩我的黃毛：“怎麼了？你摩托壞了？”

女生聲音有些哭腔，指著道路一側倒著的摩托：“它開不動了。”

她的聲音很酥，我也看清了她的臉，心裏微微一驚。

“哎呀，我的媽！是個美女啊！”

她約莫20出頭，芳華正在。戴著粉紅色的摩托頭盔襯得她瓜子臉格外緊俏，膚白貌美大...長腿。她編著雙馬尾麻花辮，空氣劉海混著雨水散落額頭，靈動的眼睛大大的，五官精致，撲麵而來的盡是青春洋溢的盛夏熱烈。她此時委屈又可憐巴巴望著我的摸樣，讓我莫名生起一種英雄必須救美的使命感。

哎呀，我這個該死的顏狗！話說每個美女的人生裏，總是會遇到數不清的熱心人，我自然就是其中之一。

於是乎我瞬間就殷勤了不少，用我民謠男歌手特有的低音，溫柔的說道：“不著急。哥哥...哦不...我幫你看看。”

其實我壓根就不懂修摩托，我連電瓶車都沒騎過。我一邊裝模做樣的看一邊解釋：“我剛剛沒注意到你。開過了才後知後覺想起路邊有個人。這天氣，你一個人上路危險啊。”

“哥，謝謝你啊。我以為我今天都得被狼吃了。我也是第一次出來玩，這破車騎著騎著就騎不動了。”女孩聲音還有些抖。

“你隊友呢？”我問道。

“沒有。我一個人來的。”

“啊？”我一愣，心裏想：“這姑娘可真虎啊，半點機械不懂就敢一個人騎車上318。”

“我被騙了！那網上說318都是柏油馬路，這哪有平路啊！到處都是大貨車！我嚇都嚇死了！”女孩越說越委屈，聲音都有些哽咽了。

“哈哈哈...”我心裏覺得好笑，但表麵還是一副認真修車的摸樣。

但我哪裏修得好啊...

“你這摩托應該是壞了吧...要不你報警，報一下保險啥的？我也不懂這流程，我平時很少騎摩托。”我悻悻說道。

女孩聞言的表現那叫一個豁達，她在網上查了一番流程後，可能是覺得麻煩。她索性懶得叫修了，把不多的行李搬上我車後，就把幾萬塊的摩托丟下不管了。

“這貨怕是個富二代。”我掃了眼她的香奈兒耳環和LV行李包，心裏想著。

她的手包都比這摩托貴。

坐上車的女孩，吃著幹糧，慢慢的把先前的惶惶散去，話也多了不少。

“你好，我叫秋天！多多指教！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呐！”她大方的伸出手。

我笑著跟她握了握手：“你不是秋天，你是狠人！我沒見過你這麼狠的。一個小姑娘，敢自己騎車去拉薩。”

秋天吐吐舌頭笑了笑，她笑起來很好看，眼睛彎彎的，很甜。

她原計劃騎車去拉薩，但現在也隻能去稻城休整一段時間了。

“可以，我正好也要去稻城。但我建議啊，你到稻城之後去找旅遊搭子組團。你一個人去拉薩不現實，再說你也沒車了。”

“哥，你高估我了。我不準備再買摩托了，我準備去稻城休息一陣後就參團去拉薩。”秋天說道。

我倆一路暢談，從風景到旅行趣事，從電影到音樂。我驚訝的發現，我跟她有太多的共同興趣。我們都喜歡王家衛，也都喜歡看科幻小說；都討厭某個山西導演；都喜歡聽民謠、聽樂隊。

我點開歌單，播放了回春丹的《鮮花》——

我的心啊 我的心哎

整棟出租

處處都給你耶

永遠開滿 永遠開滿 永遠開滿

...

...

我妄想開著我的爛摩托

去轉一轉

可是我，可是我

可惜我把車賣了

...

“回春丹是把車賣了，我可是把車給扔了！”秋天好像還有點得意。

“哈哈哈。”我倆不約而同的大笑。

黃昏。我們抵達了雅安。秋天為了以表感謝，她在雅安唯一一家五星級酒店給我定了間房。

“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我請了！”秋天很豪爽。我瞬間有種進入小說橋段的既視感——小說裏主角無意救下逃婚公主。

晚上，秋天請我吃飯，我們吃的雅安最特色的砂鍋雅魚。雅魚是周公河一種重要食用魚，學名齊口腹裂魚，其肉多、刺少、質嫩。古時候叫丙穴魚，杜甫還首詩：“魚知丙穴由來美，酒憶郫筒不用酤”

我其實很想問秋天是做什麼的，因為行業嗅覺告訴我，秋天搞不好跟我是同行，是上遊賺死、下遊餓死的影視行業。以她的顏值，我覺得應該是表演係、播音係之類。但318旅遊搭子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大家萍水相逢在西藏遇見，我們一起穿越雪山林海，我們一起享受各自人生的休息站，但不要互相打聽彼此的職業或者過往。西藏之外的我們是什麼人不重要，一起在這裏做一場夢就行了。

吃飯的時候，我發現秋天臉色不太好，胃口也不太好，大概是高原反應，但雅安海拔並不高。

秋天時不時看向手機，吃了幾筷子魚就有些反胃。

“要不要吸氧？”我問道。

“沒事。”秋天臉色慢慢的有些發白，她說：“我休息一會兒就好了，可能是太累了。”

“你等著啊。”我起身出去，準備給秋天要一點紅糖熱水，以展示我的細心。

我“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的跑到超市買了點紅糖，找餐廳要了壺熱水，推開包房門就看到秋天癱軟的趴在桌子上。

“怎麼了？你這高反有點嚴重啊。”我輕聲喚她，但秋天沒有答話。見狀，我也不好再問，就坐在她旁邊，給她披了件衣服。坐了幾分鐘，秋天依然一動不動，我有些不安了。

“秋天，要不要去醫院？我感覺你有點嚴重哦。”我心裏有種攤上事兒的感覺。

秋天還是沒反應。我感覺情況不太對勁，用手指輕輕戳了戳她的肩，問道：“沒事吧？”

還是沒反應。

我有點慌了，稍微用力搖了搖：“秋天？秋天？”

秋天像脫力一般往桌子一側倒，沒有反應。

“臥C！攤上事了！高反給暈倒了！”我心叫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