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這條盤山小道，走過一道彎，就有一個下坡的地方。眾人走到路口，發現下山路是一層層而下的梯田，梯田已經長滿了稻苗，稻穗開始灌漿，一片清脆之色。

周芝芝乍眼一看，仿佛層層疊疊的綠浪從山腳漫到雲端，稻葉在風裏翻出銀白的背麵，恍惚間像極了小時候跟著媽媽摸田螺時驚起的白鷺。她沒忍住，拿出手機拍照，取景框裏的梯田泛著翡翠般的光澤，她後退半步尋找最佳角度，涼鞋突然踩到濕滑的田埂，失重的瞬間她本能地護住手機，右腳直直插進稻田。冰涼的泥漿漫過腳踝，混著稻花香的泥腥味從褲管往上爬，恍惚間像是回到了初中時，她抱著剛插完秧的腿坐在田埂上，發誓一定要逃出田地，改變麵朝黃土背朝天的命運。

周芝芝狼狽地拔出腿時，正對上滿超英戲謔的眼神。這個身姿矯健的女村長蹲在田埂上，手指捏住她沾滿泥漿的褲腳："周老師知道我們村插秧比賽的獎品是什麼？前年第一名是台電飯煲，去年第一名抱走兩頭活豬崽——您要是在這摔出個名次，我給您申請特別獎。"

眾人的笑聲驚動了稻田裏的小魚，也讓周芝芝從自己的漫天思緒中走出來。

"座談會在村辦公室開，村辦公室就在起那麵路口，周老師趕緊去換條褲子吧。"滿超英直起身，她手腕上的銀鐲叮叮作響，還有條褪色的紅繩串著顆木雕儺麵，隨著動作在陽光下忽隱忽現。

轉過梯田，豁然現出青石壘成的戲台，褪色的雕花木柱上還殘留著"農業學大寨"的標語。繞過戲台，一個門前，掛著“金塘村村辦公室”的牌子，村辦公室居然在一個戲台子後麵。滿超英解釋說：“前台後室，別的村搞了文化廣場，這個戲台子就是我們村的文化廣場，村裏不少老嗲嗲老埃及喜歡來這裏看播的免費電影，還有送戲下鄉，閑的的時候我們村的婦女主任還來帶他們跳跳廣場舞”。

周芝芝撇過頭再看一眼戲台，台前歪歪扭扭擺著十幾把竹椅，幾個穿靛藍土布褂子的老太太正在收拾剛從地裏摘回來的菜。

鎮政府的掛村幹部和其他村幹部早就侯在那裏，等著開座談會。看見一腿泥的周芝芝，眾人都麵露錯愕，一個微微發福的笑咪咪的大姐走過來說：“滿村長，要不我帶周老師去我家，換一條褲子吧”。滿超英擺手說：“我看周老師跟天星個子身材都差不多，我已經讓天星找了條褲子給周老師先換上”。

不過接下來錯愕都就是周芝芝，金塘村一個堂堂的村辦公室，居然連一個像樣的會議室都沒有，在這個屋子裏，隻有一個辦公桌，和一台台機電腦和家用打印機，沒有會議桌，唯一的優點是空間夠大。十幾把外麵戲台上擺著小竹椅在這裏擺成了一個圈，在小竹椅的靠背上貼了座簽。

劉處坐在中間，他的左手邊是陳晨，右手邊是市文旅的範東東，範東東的右手邊都是縣裏一些工作人員，陳晨左手邊依次是朱敏、秦路明，最後才是周芝芝。

周芝芝排到了最末尾。而剛到市商務局座談的時候，她還坐在陳晨的旁邊，沒想到才過去兩天，她的地位就發生動搖了。

他們的對麵坐中間的是鎮長江勇，江勇左邊是村長滿超英，右手邊是村副主任曹天元，兩邊都是村幹部，讓人驚訝的是村幹部居然都是女性，顯得曹天元萬紅叢中一點綠。

會剛要開始，門就從外被推開，是一個20多歲的小夥子，他徑直走向滿超英，把手上的衣服遞給她，說：“媽，天星讓我把衣服送來”。

滿超英搖頭：“這個丫頭，送趟東西都叫不動她”。

接過衣服就讓她兒子回去了，衣服裝在一個袋子裏，看著有些份量，不像是一條褲子。

滿超英說：“我帶周老師去換一下衣服，正好讓饒大姐給大家泡點茶上來”。

周芝芝忙站起來，準備拒絕，她一個坐在最末尾的人，怎敢讓大家因為她換衣服還等待，她又不是今天考察的核心。

但是滿超英還是不容她客氣，一把把她拉進了辦公室旁邊的一個小房間。小房間裏麵有一張小床鋪，家具一應都無。應該是值班的時候睡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