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你別放在心中就行了”,饒大姐表達完對偶像的崇拜,再次拉回主題,“天星那丫頭,做的出格的事兒,多了去了,這件事兒隻是不能再小的小事”。
周芝芝聽著外麵的風雨聲,雨水衝刷石板路的聲音,感覺是在衝刷她的三觀,她在舅舅和外婆家隻有順從,表哥最大的出格也就是出去玩闖禍了,跟父母頂頂嘴,不禁問:“跟哥哥吵架,離家出走都算小事?”
饒大姐笑說:“這個妹陀,還是十歲的時候,那時候滿書記還沒當書記,羅家修宗祠,沒把滿書記和她寫進族譜裏,因為進宗祠就要花錢了。她倒好,也不分青紅皂白,半夜偷偷跑進宗祠裏,把桌上的貢品,全部換成了喜洋洋的玩偶,把老羅氣個半死”。
周芝芝聽完,也忍俊不禁。
饒大姐和饒山花說完就撤了,可能是呆在這個偏遠的山村太過孤寂,來了一個陌生的麵孔和新人,都能打開他們的話匣子,特別是這個新人還是潛在的“金主”,他們更是帶有一些討好的意味。
周芝芝特別能捕捉到這份隱藏的小心翼翼的討好,這是她在舅舅和外婆家的常年心態。但是內心更加惶恐,因為她是注定會讓這些人失望的,新成長集團不會掏一分錢來投資這個偏遠落後的山村。
她現在甚至有點害怕見到滿超英,怕滿超英問出的問題,她都無法回答。怎麼“忽悠”精明的滿超英,怎麼拉投資來,她還沒打好腹稿。
滿超英現在無論是好心還是試探,周芝芝通通當作鴻門宴來處理。她換好衣服,穿上了舒適的十幾塊的拖鞋,才開始收拾行李,把衣服和鞋子、首飾都歸置好,發現衣櫥小了點,鞋子也沒有專門的鞋櫃,上次來駐村的幹部肯定是個男幹部。她還帶了被子,全部換上。終於可以歇口氣的時候,發現鍋碗瓢盆雖然有,但是她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這裏肯定是點不了外賣的。
這時候傳來敲門聲,周芝芝趕忙去開門,發現外麵居然是滿超英本人親自來了。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滿超英今天穿著,跟上次比,顯得簡單樸素很多,上身是一件短袖襯衫,下身一條麻褲,腳上是一雙雨鞋,混搭中有一份和諧,顯得人又幹練又鬆弛。
周芝芝因為常年逛奢侈品和商場,對衣服穿搭很敏感,一眼就看出這份自然中的巧思,短袖襯衫是收腰的,麻褲比較寬鬆,掐的腰細腿長,麻的材質略帶光澤,雖然褲子顏色暗,但很顯檔次。這份簡單樸素的穿搭,用現在的流行的詞來形容,就是老錢風,獨有的民族風情的老錢風。
滿書記的審美很在線。她想起饒大姐剛說滿書記原來在城裏開過苗繡店,開店特別是服飾店,肯定要講究審美搭配和陳設,滿書記的審美品味應該就是在那個階段搭建起來的。
滿超英看見周芝芝,臉上包含著歉意,也沒進屋,就在屋外說,聲音伴隨著雨聲傳來:“周老師,今天真是抱歉,家裏突然有點急事。剛才饒大姐和花妹子應該都跟你說了吧,今天我給你接風洗塵,你務必要來,不來就是怪我前麵沒去村頭接你。”
周芝芝忙說,怎麼會,哪裏有。心裏其實有點不舒服,她跟滿超英雖然隻見了兩麵,但是滿超英都會略帶一點壓迫感,而且是以退為進式的。這句話隱含的前提就是,如果不去赴宴就是心裏對她有意見,上一次讓她穿苗族服飾也是,如果不穿就是對她有意見,先入為主的給你定性,逼迫你不得不服從她的安排。這種感覺很不好。
但是她也因為內心的那點擔憂,不敢太拿喬,順從地拿出傘,換上鞋,就準備跟滿超英出門。
滿超英倒是笑了:“你這樣出門是不行的,我們南方的雨,帶著漩渦一樣的風,打傘也會淋濕,我給你帶了一件蓑衣,你也穿上。村子裏也有高高低低的地方,有的地方還需要蹚水,得穿一雙涼鞋或者拖鞋”。
周芝芝茫然,北方人對於南方的雨天沒有概念。她早上從市裏到金塘村,看見漫天狂風大作,天色黑中泛黃,她還以為是沙塵暴要來了,結果中途瓢潑大雨。
南北差異啊,她看著自己帶來的各色鞋子,突然覺得都是美麗廢物,用不上。又重新穿上十幾塊錢的拖鞋,戴上了竹鬥笠和蓑衣,冒雨跟著滿超英走。
雨比較大,兩人就算相鄰著走,說話也要互相喊。滿超英的麻褲這時候顯示出效果,透氣不說,幹的很很快,還不會粘在身上。
滿超英衝著周芝芝喊話:“今天本來是去老曹家的飯館吃,再叫上村委會幾個人給你接風,但是這兩天下大雨,防汛壓力大,要人巡堤值班,隻能去我家吃了。”
周芝芝忙說:“耽誤了你們工作,真是不好意思”。
滿超英笑說:“老曹一個大男人,防汛他主抓。您來也是重要工作,我來主抓”。
周芝芝心虛,笑笑沒說話。
往滿超英家走,全是青石板路,青石板浮起一層釉光,雨衝刷著石板路,嘩嘩雨聲中,穿來幾句清亮的女生“郎在南山打竹雀喲,姐在窗前繡綾羅”。
周芝芝不禁駐足,看了滿超英一眼,不知道這是什麼情況。
滿超英笑了,說:“準是寨子裏何大姐又嗓子癢了,下大雨不安全,正在讓他們從吊腳樓搬下來呢。你聽,待會兒肯定有應她的,我們這兒的人,喜歡唱山歌”。
果然,從另一邊又響起一個男聲:“金絲竹篙十八節,節節都寫想妹切"。
這雨、這路、這歌、這衣,置身於這個場景中,周芝芝感覺到一陣夢幻,仿佛才從一係列的轉變中回過神來,細細品味和觀察周邊,才恍然感知到,自己的新生活,真的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