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雲......”
ICU病房。
周清喊出了這個藏在心中足足三十年的名字。
周清知道,自己快死了。
他的一顆腎早就壞死切除,另一顆腎已經換了兩次,如今也壞死了,他的身體條件,已經承受不起再換腎的免疫反應了。
這都是他早年吸毒留下的病根,而相比於這個,更讓她悔恨的是對不起老婆孩子。
張雲雲,他妻子的名字。
十裏八鄉一枝花。
周清卻隻是小村子裏麵的小混混。
他設計下藥,成功得到了張雲雲。
那個無比保守的年代,為了名聲,她不得不嫁給周清。
婚後,周清誌得意滿,黃賭毒樣樣都來,
張雲雲的規勸,周清覺得張雲雲是看不起自己。
他那廉價的,狗屁不是的自尊心下,他開始對張雲雲動了手,開始拳打腳踢。
無數個冰冷的夜晚,周清將張雲雲從屋子打出去,讓張雲雲去找她看得上的男人。
張雲雲隻能蜷縮在冰冷的、結冰的小灶房,好幾次都在生死之間徘徊,周清從來沒當回事過。
直到某天,周清輸掉了自家祖宅,張雲雲哭喊著攔在討債的人麵前,那是她第一次那麼勇敢!
周清感覺張雲雲給自己在外人麵前丟人了,直接當著外人,將張雲雲暴揍一頓,趕出家門。
當天晚上,張雲雲挺著孕肚,跳進了冰冷的河水。
再發現的時候,她已然僵硬如同冰雕!
周清沒了祖宅,沒了家庭,人憎狗厭,選擇了逃離。
直到逃離,周清才發現,他再也感受不到溫暖了。
他開始思念死去的妻子,他的心一片空洞......
為了填補空洞,他遠離人群,進入荒野,不斷追求生死之間的刺激,唯有這種刺激,才能讓他短暫忘卻過去。
他征服了喜馬拉雅山,穿越過亞馬遜雨林,他成了戶外求生領域的頭部,各種讚助無數。
他有錢了,卻沒有衣錦還鄉的鄉了!
現在,他死亡了,到了地府,她會不會原諒自己?
周清閉上眼睛,眼角滑落淚水。
......
周清睜開眼睛,一點點坐起,看著就放在土炕上的火盆發呆。
火盆裏麵,樹木粗大卻帶土的塊根在緩慢燃燒,濃煙滾滾。
報紙糊著木楞子窗戶,露出微弱亮光。
他不是要死了嗎?怎麼突然出現在這裏?
還有,這裏怎麼如此像自己老宅?
火盆一模一樣,場景也和記憶之中一模一樣!
腳步聲響。
周清看著熟悉的火盆火堆,驟然抬頭。
張雲雲挺著肚子,拎著同樣被熏的黑漆漆的茶壺,將茶壺偎在火堆旁邊,看都沒看周清一眼,又走出去了。
周清顧不上一切了,掀開被子,踩著鞋子,跑到旁邊的小灶房。
“雲雲......”
周清終於喊出來了這個名字,聲音沙啞,眼淚滲出,想要將她抱在懷裏。
張雲雲表情木然,看到周清進來,畏葸的顫抖了一下。
緊接著,卻拿起放在一邊的菜刀指著周清,聲嘶力竭的喊道:
“出去,你出去,這裏啥都沒......就我娘家給的一袋棒子麵......你出去......”
周清的眼淚忍不住流出。
前世,自己這樣好好叫她名字,都是為了拿走她的東西換酒換煙賭博,她陪嫁的臉盆被褥,全都被他搶走了。
不僅搶走,張雲雲但凡阻攔,都會迎來他的拳打腳踢。
娘家給哪怕一把瓜子,周清都要搶走,都會揍張雲雲一頓。
“雲雲......是我......”
周清不知道該說什麼,他現在隻想上前將妻子摟在懷裏,感受那缺失了多年的溫暖。
張雲雲握著菜刀的胳膊在顫抖,她終究不敢出手。
“啊......”
兩人眼看要接觸的瞬間,張雲雲忽然用力,一把扭開周清。
周清一個踉蹌,跌倒在地,打翻了水缸,也打翻了棒子麵。
張雲雲目瞪口呆的看著,然後縮起脖子,一點點靠在牆壁上,不敢再看周清一眼。
那冰冷的牆壁,似乎是她唯一的依靠。
她知道,接下來,她會遭受周清的拳打腳踢。
至於肚裏的孩子......周清從來沒在意過。
他在張雲雲心中的形象,已經根深蒂固了。
想要改變,不是靠嘴花花幾句就能完成的。
周清從張雲雲手中拿過菜刀。
張雲雲劇烈顫抖了一下,一點點蹲下。
周清用菜刀當鏟子,一點點將棒子麵裝好。
放下菜刀,周清大步走了出去。
他知道,自己不收拾,張雲雲會忍著冰寒,一點不放過的收拾。
“放下,你放下,你要餓死孩子嗎?”
張雲雲忽然衝過來,一把搶走瓷盆:
“周清,你餓死孩子,我變成厲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她淒厲的喊叫著,死死抱住已經開始結冰的搪瓷盆子。
“孩子吃這個,沒營養......”
周清吸了吸鼻子,忍著眼淚,盡量笑道:
“我、我現在就去給孩子弄好吃的,你、你等我、等我......”
周清淚水再也控製不住,奪門而走。
院子裏麵站著兩人,都披著厚重的、積灰至少幾十斤的羊皮襖子,吊兒郎當。
“你們是誰?”他覺得眼熟,卻不認識。
“兄弟,跟哥玩這個呢?”一人笑嘻嘻的攬住他的肩膀。
另一人獰笑一下,走向灶房。
周清終於想到了什麼,掙脫開來,跑向灶房,連忙將張雲雲護在身後。
他甚至想要拿起菜刀,想了想還是放下了。
這是來討債的小混混,不是正規的黑社會。
正規的黑社會,行事有自己的章程,不到最後一步,不會把人往死路上麵逼。
這種小年輕小混混,反而混不吝,甚至沒腦子。
惹急了,沒腦子的這種家夥,什麼都能幹的出來。
張雲雲在,他不能激化矛盾!
“靠!”
獰笑的那人總算走到了灶房,看到張雲雲的姿色,頓時眼睛一亮。
再看到她的肚子,臉色立馬就變了:
“長的好好的,幹啥懷孕,真他媽晦氣!”
啐了一口,朝周清道:
“兄弟,咱來幹啥的你也知道,你這破房子,送都沒人要,行了,快點滾蛋吧,我們放把火燒掉,看看能不能養豬種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