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友總用失蹤威脅我。
她周末和竹馬孤男寡女去露營,我不同意。
她就說要拉黑我辭職搬家,讓我找不到她。
她想鴿掉我們的紀念日去給竹馬過生日,我不情願。
她就說要報名山區十年支教,離我越遠越好。
第九十九次,她要缺席訂婚宴,去安慰剛剛失戀的竹馬。
我要是不答應她,她就和公司申請調去英國,一輩子不見我。
我點點頭,答應了。
女友笑著誇我乖,說十天後一定會按時參加結婚典禮,做我的新娘。
可她不知道。
這一次,失蹤的人是我了。
徹底消失,沒有預告。
1、
訂婚儀式進行到一半,我一杯杯接過賓客地來祝賀的喜酒。
喝到臉頰微醺。
回頭卻發現一直牽著的手一空,時櫻慌忙接起電話,用一隻手輕輕掩住嘴角。
可那焦急慌亂的眼神是掩飾不了的。
“星城哥哥,你在哪個酒吧?那個女人我早就說過她嫌貧愛富,根本理解不了你的才華!”
“我求你別喝了,我馬上來找你!等我10分鐘!”
她的語速越來越快,音調也突兀拔高,惹得周圍歡聲笑語祝福我的賓客動作笑容尬在當場。
我掩飾住眼神的一點失落,轉頭攬住時櫻的腰。
她卻直接掙脫開,我腳下不穩,撞向侍者推來的兩米多的雕塑蛋糕。
就這樣狼狽的跌坐在地,任憑奶油糊了我一臉。
時櫻下意識後退兩步。
撂下一句不容爭議的話。
“星城哥哥他現在很傷心,非常需要人的陪伴,這個訂婚宴什麼時候舉辦都行。”
她見我不出聲,將心虛的語氣定了定,理直氣壯說,“你要是不答應我,我就和公司申請調去英國,讓你一輩子找不到我!”
“家裏的茶幾下就放著公司給我的出國交流意向書,你信不信我現在就去簽!”
黏黏膩膩的奶油散發著讓人幾乎暈厥的濃甜香氣,我咽下唇齒間的苦澀,明顯地聽到心碎了一地。
旁人三兩上前的攙扶我。
時櫻的麵容精致美麗,嘴角勾起驕縱的笑,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她知道這一招對我百試百靈。
可她不知道,我已經對她失望透頂。
我點了點頭,“好,你去吧。”
時櫻喜笑顏開,用紙巾幫我擦了擦臉。
“這樣才乖嘛,十天之後我一定會準時參加結婚典禮,做你的新娘。”
“訂婚隻是一個形式而已,哪能比得上一條人命呢?”
她轉身離開,留下麵麵相覷的賓客,還有台上正在講述我們愛情故事的司儀。
而我向大家抱歉的鞠了個躬,轉身去了更衣間。
用水將臉洗淨,才發現鏡中人臉色蒼白的可怕。
我以為她無數次在訂婚宴上選擇邵星城棄我而去,這樣的事我已經習慣了。
更何況我已經得到了她的許諾。
十天之後,她會成為我的新娘。
我一拳砸在玻璃鏡上,想驅趕鏡中那個笑容可悲的人,卻隻給自己留下累累傷痕。
血一滴一滴砸在無瑕的瓷白台麵上。
可是十天之後,我已經不想娶時櫻了。
她曾經是我年少時的奢望,也是一次次砸碎我期望的人。
2、
整理好心緒後,我開車離開酒店。
車窗被我完全打開,任憑秋夜的風冷透五臟六腑。
跨江大橋的遠處,是轟然炸開的絢爛煙火,在深藍色的夜幕之上,殘留下餘影。
“祝星城哥哥天天開心,小櫻永遠愛你。”
也許是今晚的風太淩冽,我的眼睛竟然有些酸澀。
我用力眨了眨,放緩了車速。
一旁開著超跑的幾個人從我旁邊掠過,車內傳來躁動的鼓點。
他們喝著酒唱著歌,搖搖擺擺的大聲議論。
“瞧瞧時櫻對邵星城多上心!”
“要我說,得虧時櫻碰到的是齊越這個舔狗,要換個有骨氣的,早分了!”
“那是我們家小櫻訓狗有道,給你個舔狗,你管得住嗎?”
眾人嬉笑做一團,又胡亂地跟著節奏唱了幾句歌詞,灌了幾口酒。
“今天的賭看來隻有我贏了,快快快把錢給我!哈哈哈哈哈哈!”
“下次我們賭什麼?婚禮的時候你們猜時櫻會不會去?”
“不許作弊,讓邵哥出來賣慘把時櫻騙走哦!”
高調的嘲笑聲,順著呼嘯的風灌進了我耳朵。
遠處的煙花還在一朵一朵綻放,仿佛永遠不會停歇,炸開的煙花回響在天幕,像是往我心頭射去的淩遲槍聲。
我的眼前一片血色,腳下油門不穩。
“轟——”
撞到了前車。
3、
奔馳車主下車,原本憤怒的表情看見我後略微頓了一頓。
“齊越?”
“你怎麼在這兒?我一回國就聽到了你訂婚的消息,這個時間點你不應該在酒店嗎?”
我搖了搖頭,沒有說什麼。
他卻從我的神情裏察覺到一絲不對勁,有些唏噓。
“你們倆當初在大學可是金童玉女,怎麼......”
這個詞我好久沒聽旁人提起過了。
大學時我是創業之星,在校期間就開了兩家公司,而她是三甲醫院兒科優秀實習生。
我追了她整整三年,在畢業前夕,她才點頭答應當我的女友。
我們出雙入對羨煞旁人,直到畢業後也沒有分手。
他們不明白我的執拗追求她的原因,畢竟當時學校有不少女生暗戀我。
隻有我牢牢守住內心角落裏自卑的秘密。
當初我因為家庭貧困麵臨退學,是時櫻鼓勵了我。
少女長著一雙水杏一般的眸子,目光落在我身上像一層層海浪溫柔的蔓延上來。
“你家裏出事了,但別放棄學業,我們一起想辦法好不好?”
我將她視為月光,視為人生理想。
她曾經照亮了我的生命,可如今也是她熄滅了所有希望。
我自嘲的笑了笑,生硬地將話題轉移了過去。
“我現在建材公司工作,你呢?”
“我剛回國呢還沒打算好,哎對了,你當初不還和我打聽過巴黎布勒學院的雕塑專業嗎?”
“開學名單上有你的名字,你怎麼沒來?”
我想起那份被我壓在抽屜底部的開學通知。
當初時櫻嫌棄我的工作沾滿銅臭味,一點都不像邵星城的工作那樣浪漫。
我便拾起了我曾經的興趣,製作作品集報考了藝術院校。
隻是為了向時櫻證明,我是有藝術天分的。
而拿到開學通知的時候,她隻是埋怨我打斷她的話,又繼續興奮地和我說邵星城又去了哪個國家尋找隕石。
那張薄薄的留學通知就這樣被壓在了無人問津的角落。
我的眼睛亮了亮,意識到還在入學期限內。
“我會去的,隻是有些事拖延了。”
“好,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忙的隨時聯係我。”
揮手告別後,我回到了家。
那份通知書就放在時櫻的出國申請之下。
她真的,一點都不在意。
她可能根本沒想過,有一天是我先離開她。
一旁廢棄的舊紙簍裏,還放著幾張便簽。
那是她上周說要幫齊越收拾幫邵星城收拾工作行李,給我留下的紙條。
沒有絲毫商量。
我一旦不同意,她就直接玩消失發誓要讓我一輩子找不到。
發展到最後,她逐漸變本加厲,直接先斬後奏。
總鬧著說要離開的人是不會離開的,真正離開的人隻會安靜收拾東西,連關門的聲音也靜靜悄悄。
4、
我連夜寫好入學申請發給教授,關掉電腦的一刻,我接到了邵星城打來的電話。
他的聲音有一種誌得意滿的懶散。
“齊越,對不起,我才知道小櫻是從訂婚宴上跑出來的。”
“她啊,從我認識第一天起就那麼任性。”
“你放心,婚禮那天我押也要把她押過去,我親自當你的伴郎賠罪,你看行不行?”
我剛想開口,聽筒對麵就傳來時櫻撒嬌的聲音。
她將手機奪過甩在一旁,用溫柔似水的聲音抱怨道:“星城哥哥,我好不容易來陪你,你怎麼還和別人打電話!”
粘稠的水澤聲響起,他們一起倒在床上接吻,聲音在電話旁越來越大。
“忘了那個女人好不好?你要是空虛,就拿我填補。”
我的手指發麻,想掛斷電話。
手機一滑卻掉入我麵前的酒杯中。
兩人的嬉鬧聲越發放肆,時櫻嬌笑連連。
“你看我大腿內側的紋身都有些淡了,星城哥哥待會給我補上吧!”
“這朵鳶尾花可是我們友誼的象征呀。”
我心中又被狠狠紮了一刀。
當初發現她腿上的紋身時,她說那是早逝的媽媽最愛的花。
我心疼不已,為此每一日我都為她準備一束鳶尾花,讓她記得她的媽媽會永遠陪伴她。
她每天吃早餐都笑得幸福,目光時不時流連在花束上。
原來隻是在想另一個男人。
手機泡在白色的酒液中,沒一會就關機了,那些淫詞浪語也戛然而止。
我定定的看著餐桌上那束凋零的鳶尾。
彎折的弧度仿佛一個嘲諷的笑容。
5、
直到第三天,時櫻還沒有回來。
旁邊的掛曆上有好幾處圈出來的圓圈,那是她徹夜不歸的時間。
她答應過我,從來不會超過三天不回家。
可這一次,她又越界了。
我還在期待什麼呢?
期待她回來,然後阻止我離開嗎?
齊越,你也太自作多情了一點!
曾經因為兩人一次次越界的舉動,我和時櫻鬧過脾氣。
刪掉了我們兩人手機裏邵星城的聯係方式,還約法三章規範她和邵星城的“友誼”。
她大哭一場說我不講理。
第一次悄悄離家出走,拉黑了我,讓我大半夜漫山遍野找她。
我怕極了,膽戰心驚的在密林裏尋找。
回家後卻發現邵星城抱著她輕聲安慰。
我渾身打著寒戰,沒有立刻和他爭吵,而是後怕的抱住她。
她眼中的愧疚慢慢褪去,看著我狼狽的樣子,反過來pua我。
邊哭邊捶打,責罵我的無情。
“你不要再一聲不吭就離開,好不好......“
我承受著她的埋怨,隻是緊緊抱著她。
她抹了抹眼淚,並沒有點頭答應。
而是恍然大悟似的想起了什麼。
我曾經跟他說過,我內心缺乏安全感。
初中時一覺醒來父親因為酒醉鬥毆打死了人,進了監獄後就再也沒回過家。
而母親跟我說出去買菜,便悄悄提著行李箱一去不複返。
我最害怕就是身邊人不告而別。
她發現了我的弱點,學會了拿消失來威脅我。
後來一個周末,她打電話跟我說,要和邵星城兩個人一起去露營看流星。
我不同意。
當天搬家公司就上門要把她的行李收拾走,接著她的電話也打了過來。
“你連這點小小的自由都不讓給我,我現在就要辭職搬家,讓你再也找不到我!”
說著她掛斷電話拉黑了我。
我隻好卑微的打電話給了邵星城,答應他們的行程。
而她的近況,我隻能從邵星城的視頻賬號裏得知。
邵星城是隕石獵人,會根據星象全世界各地尋找隕石,同時也會發布一些視頻記錄過程。
這次他們一起去了山頂,看見了漫天的流星落下。
視頻中邵星城問時櫻許了什麼願望。
而時櫻笑意溫柔的窩在他懷裏,“當然是希望星城哥哥永遠幸福。”
“我還以為你會許願和齊越永遠在一起呢。”
“他一直纏著我,趕都趕不走,這還用許願嗎?”
她回家後就更加嫌棄我的工作太過普通庸俗,一點都不浪漫。
我開了一家公司,經常要和人醉醺醺的喝酒應酬說大話。
這樣的生活也不是我想要的。
如果不是她揮金如土的買首飾,買衣服,經常把信用卡刷爆。
我也不會這麼賣力的工作,一開口就是生意和錢。
後來我為了她所謂的浪漫,撿起了曾經的雕塑愛好,她卻又嫌棄我泡在泥堆裏,身上又臟又臭。
回憶至此,好像盡是心酸。
廢棄的手機我沒有試著去修複,而是直接換了一個電話號碼。
這幾天我聯係了搬家公司和地產中介,將屋內的東西清掃幹淨,房子也掛了出去尋找買家。
她用來威脅我的話,我會一一代替她兌現。
6、
婚禮前一天我來到早就預定好的酒店,和司儀商量婚禮流程。
他聽見我的要求後微微一愣,還是答應了。
而婚紗店的工作人員打電話告訴我,婚紗已經放置在了酒店內。
“我們聯係不上新娘,不知道她是否滿意,裙擺上的隕石碎片和布料的融合,花費了我們幾位設計大師一年的工時。”
“如果滿意的話,需要您這邊簽收一下。”
我點頭,走到了放置婚紗的套房。
在訂單上簽下名字後,工作人員信心十足的看著我震驚的眼神。
“這顆價值300萬的隕石,我們應該沒有辜負您的期待。”
這件婚紗是別具一格的淺灰色,燈光一照下來便滿室生輝。
時櫻生日時曾經問我要過一個禮物,當時公司資金鏈特別緊張,她卻鬧著非要拍下一顆珍貴的隕石。
我認為沒有收藏價值,她卻說我不懂。
再次玩失蹤威脅我。
按她的心願買下後,那顆隕石卻放在家中的收藏櫃裏,再也沒有動過。
後來我在拍賣行的名單上,看見了邵星城的名字。
工作人員還議論他是第一個身價這麼貴的隕石獵人。
而我為了平這份生日禮物所造成的虧空,連軸傳的加班出差。
開車差點撞到江裏,隻為趕回來和時櫻過戀愛周年紀念。
在那個時候和她求婚。
救護車趕來時,我以為要死了,撐著最後一絲意識打電話給時櫻。
她卻絲毫不在意,直接開口問我要錢。
“星城哥哥過生日了,我送的禮物一定要是最貴最獨特的,你先給我打100萬。”
“你......先別管這個,你來看看我......”
“為什麼我提這麼點要求你都不答應,你知不知道醫院最近有山區的十年支教項目,你信不信我這就去報名,離你越遠越好!”
我吐著血,心中是巨大的惶然。
“好,我答應你,你別走。”
時櫻嫌棄我不懂浪漫,我費盡心思找到科研專家將這顆隕石研磨成粉,融進婚紗的布料裏。
燈光一照,稀有的礦物材便發出奇異的微光,成為穿在身上的漫天星河。
我將她喜歡的隕石放在了她最愛的婚紗上,想著給她一個驚喜。
嗬,現在想來可真是自欺欺人。
世界上僅此一塊的英仙座隕石碎片加上頂尖設計師的剪裁,沒有哪個女人看了不會心動。
可惜她看不到了。
我把婚紗一片片撕碎。
紛紛揚揚的碎片,像灰暗的雪。
落在貼滿喜字的房間內。
7、
婚禮當天我收拾好東西準備離開。
卻在門口看見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是時櫻的閨蜜。
時櫻和邵星城出去玩的時候,見我不像往常一樣總打電話查崗,心中有些不安。
於是安排了她一個閨蜜偷偷觀察我,擔心我有什麼異常。
而我一直在更新作品集,做各種雕塑。
導致時櫻還以為我是在為婚禮做準備。
到了最後一天,時櫻的閨蜜徹底罷工。
打著電話和時櫻抱怨。
“你和邵星城玩的那麼開心,就把我一個人丟在這兒,多無聊!”
“你放心吧,他對你死心塌地呢,不愧是你訓出來的好老公,婚禮開始你就趕緊過來吧。”
她掛斷電話,跑去和一個伴郎喝酒調情。
而我悄悄從後門離開,坐上了去往機場的出租,一去不複返。
這一次,失蹤的是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