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倫敦塔橋的薄霧時,女官長艾琳夫人衝過長廊,高跟鞋的鞋跟敲碎了百年橡木地板的沉寂。
“陛下今早用銀刀又劃破了三張油畫,他說那些是垃圾,但我可聽說,這次為陛下服務的畫師,都是全歐洲最出色的大師!”
侍衛長壓低聲音,示意女官看向國王的私人茶室。
透過鎏金門縫,可見那幅未完成的加冕肖像被天鵝絨罩布重重包裹。
而在畫架上,還釘著林逸晨去年寄來的明信片,背麵用夜光顏料寫著“真正的王冠在靈魂褶皺處”。
“靈魂的褶皺嗎......”
查爾斯失神的站在窗邊,他幾乎一夜未睡,就為了等一個人的消息,一個非常重要的年輕人。
“陛下!”
艾琳夫人快步衝入茶室,顧不得宮廷禮儀,氣喘籲籲的大喊:“林先生!林先生答應了您的請求!”
“他會來倫敦,會來這裏,為您的母親,我們故去的女王陛下畫上一副加冕六十周年的肖像畫,懸掛在白金漢宮的正廳裏!”
“您的心願,就要達成了!”
啪!
查爾斯國王手中的茶杯掉落在地毯上,他激動到渾身發抖,興奮無比的扶起艾琳,連連揮手道: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母親,您臨死前最後的心願,兒子完成了,您的兒子,替您完成了!”
......
巴黎·奧賽博物館的館長辦公室。
“砰!”
突然,咖啡杯在《星空》的複製品上炸開,褐色的液體順著梵高扭曲的漩渦滴落。
“立刻聯係海關!”
皮埃爾館長扯開領帶,喉嚨裏迸出嘶吼,他一把揪住實習生艾米麗的肩膀,把她按在一張照片前。
照片裏的林逸晨正將顏料箱放進安檢機,箱角磨損的巴黎地鐵票,正是三年前他當清潔工時的通行證。
“看見那個箱子了嗎?”
館長的手指幾乎戳穿照片,“三年前,他用箱子裏一支兒童水彩筆,在《拾穗者》背麵補了三道麥穗!”
“後麵的事情你也知道了,那張《拾穗者》的估值,被足足提高了十倍,巴黎畫社的那些老古董說這是神來之筆!”
“他,是天下第一畫師!我一定要見到他!”
艾米麗的文件散落一地,她看著瘋狂的館長,嚇得臉色煞白。
策展總監擦著冷汗撞開門:
“大英博物館已經開價,用羅塞塔石碑,換他一幅速寫!”
“該死的那群英國佬!”
皮埃爾抄起裁紙刀劃向保險櫃,刀刃在金屬上迸出火星。
他萬萬沒想到,已經為了自己的愛人,在故鄉隱居多年的林先生,竟然會選擇答應英國王室的要求,前往倫敦辦畫展!
看著玻璃櫃裏的拿破侖加冕戒指。
“告訴戴高樂海關的那些俗人,林先生如果從故鄉趕往英國,很可能從巴黎周轉,一旦他到了巴黎,就......把他攔下,不管付出任何代價,就說——”
他突然卡殼,轉頭衝艾米麗吼道:“總之你就說他身上帶著什麼違禁品,千萬不要讓他去英國!”
艾米麗還沒開口,他又瘋狂咆哮:
“記住,一定給我記住,我們奧賽博物館願以鎮館之寶求購林先生任意作品,哪怕,隻是一塊塗鴉!”
......
莫斯科·高爾基公園咖啡館
“嘩啦!”
整瓶伏特加澆透一張舊報紙,那是俄羅斯《藝術新聞》的頭版,林逸晨在泰特美術館簽售的照片在酒精裏膨脹變形。
“五年前,他周遊歐洲,路過哈薩克斯坦的時候,在這張餐巾紙上畫了隻熊!”
伊萬諾夫用手指挑起那張被他看了不知道多少遍,早就發黴的紙片,那紙片上,殘留在纖維裏的口紅顏料在晨光中折射出廉價的光澤。
“瓦西裏,你敢信嗎?”
“蘇富比拍賣行的那些蠢貨說這是'斯拉夫靈魂的具象化',拍出了230萬美金!嘖,老子當時也是傻了,竟然真的買下來了!”
“不過,他真是一個藝術家,一個值得尊敬的東方小子。”
保鏢瓦西裏默默咽下抗酸藥。
他清晰記得那個零下二十度的雪夜,醉酒的林逸晨在莫斯科的上流酒會上飲酒狂歡,就像是他們東方人所說的李白那樣。
隨後,他被扔出別墅。
但,那個黑頭發的年輕畫家,硬是用凍裂的手指,在車庫卷簾門上塗抹出一根根紅色的線條。
——而這些蜿蜒的血絲線條,在一個月後,就出現在了電視新聞裏,被稱作‘後斯拉夫時代的《格爾尼卡》’。
那個家夥,是個天生的藝術家!
“老板,航班因暴雪延誤了。”
秘書話音未落,伊萬諾夫已經掐住他後頸把人按在茶幾上。
“那就買下伏爾加航空!”
這個粗暴的石油寡頭抓起滾燙的咖啡壺,將沸騰液體傾倒在航班時刻表上,“給我把經濟艙座椅拆了裝畫架!要確保林先生能在雲層上作畫!”
突然,咖啡館的電視機爆出新聞:
“法國總統專機正在希斯羅機場上空盤旋......”
嘭!
伊萬直接一拳砸穿屏幕,飛濺的玻璃渣中,他染血的拳頭指向顫抖的保鏢:“給我接通克裏姆林宮!”
“就說我要借那架伊爾-96——對,就是能擊落戰鬥機的那個型號!”
瓦西裏在撥號間隙低聲提醒:
“根據我們的情報,林先生似乎隻答應了要去倫敦......我們是不是......”
“閉嘴!”
伊萬諾夫踹翻沙發,從內袋掏出一把鑽石撒在衛星電話上:
“不管你們誰有這個本事,隻要能讓林先生拐個彎來莫斯科,這些發光的小石頭,夠你們買下一座島!”
......
舊巷子的風,似是變涼了。
蘇沐晴醉醺醺的推開門時,鞋尖撞到了歪斜的玻璃杯。
晨光從窗簾縫隙漏進來,照著餐桌上凝固的麥片碗。
在碗底,還沉著林逸晨每天清晨給她剝好的核桃仁,此刻卻在酸敗的牛奶裏浮腫發灰,根本就沒人將它收拾掉。
浴室門虛掩著。
“逸晨,你在裏麵嗎?”
她快走兩步,恍惚看見霧氣蒸騰的磨砂玻璃上,還留著半個月前他畫的笑臉塗鴉,可伸手去推時才發現水汽早已散盡。
那個愛他的家夥,用指腹抹出的笑臉,現在已經幹涸成龜裂的紋路,像張哭皺的麵具。
五鬥櫃上的藥盒翻倒了。
她蹲下身撿拾滾落的維生素片,突然發現底層抽屜夾著張泛黃的便簽。
那是她重感冒那夜,林逸晨冒雨買藥時寫的服用說明:「布洛芬間隔六小時,枇杷膏喝完要漱口」,字跡被打翻的水杯流出的水漬,給暈染成模糊的群島。
“嗡~~~”
手機在餐桌上震動出蜂鳴。
“逸晨!”
蘇沐晴丟下藥盒,手忙腳亂的去抓自己的手機。
往常餐桌上的這個位置總擺著林逸晨一大早就帶回的豆漿,可現在,那上麵隻有沒扔的垃圾,還有手機屏幕上,她撥了十七次的未接來電。
“啪!”
她踢翻了桌邊的垃圾桶,那裏麵卡著張泛黃的速寫草稿,畫的是她蜷縮在沙發上,睡著的模樣。
草稿的右下角,寫著俏皮的鉛筆字:「第43次嘗試調出你眼中的光,好難呀」。
蘇沐晴鼻子酸酸的,心裏悶悶的。
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有什麼很重要的東西,似乎從自己身邊離開了,莫名的想要抓住,可又不知道該怎麼做。
“叮——”
短信提示音撞碎滿室寂靜。
是林逸晨發來的短信:
“我們,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