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出外露營時突然下起了大雨，我把外套脫下來給顧雨薇，卻被她一臉嫌棄地扔了回來。

“拿走，別把你身上的味道染給我！”

周圍的同伴笑作一團。

“怎麼？他是被屍臭給醃入味兒了嗎？”

顧雨薇附和著他們一起笑了起來。

“你們沒聞到過嗎？他們這種遺體整容師身上的味道可大了，我平時都不敢碰他。”

我低下頭默默後退了幾步。

江銘宇這時候抱著一個箱子走了過來。

顧雨薇拉住他的手腕指了指我。

“這箱子這麼重，讓他拿吧。”

我抱著箱子默默走在隊伍的最後，心底生出幾分悲涼。

回到山下的民宿後，我徑直走到浴室，把門反鎖後撥通了我叔叔的電話。

“叔，你上次說給我提供一筆資金，讓我出去闖一闖的話還作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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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作數啊，你爸把自己的股份都讓給了我，這些年來屬於你爸的那部分錢我一分沒動，都是留給你的。”

“以前勸了你無數次，你每次都說要陪女朋友，怎麼，分手了？”

我想起顧雨薇這段時間以來對我的鄙夷和詆毀，緊緊攥起了拳頭。

“快了，以前是我太傻了。”

叔叔在電話那頭歎了口氣。

“你這孩子，跟你爸年輕的時候簡直一模一樣......”

我洗了一個熱水澡後，走到就餐區吃飯，下樓時聽見顧雨薇正在和朋友們說笑。

“哎，說真的，你們都聞不到喬彥澤身上的死人味兒嗎？”

“我都沒注意，你這麼一說，我下次得靠近他仔細聞一聞，如果真的有味道，咱們以後還是離他遠一點兒吧。”

餐區的哄笑聲還在繼續。

我剛剛才有所回溫的身體驟然如墜入冰窟一般冷得刺骨。

顧雨薇，最近幾年你總是把對我的嫌棄掛在嘴上，可你還記得我當初是因為什麼才選擇這個專業的嗎？

江銘宇從旁邊端著餐盤走了過去。

顧雨薇看到他後，眉眼帶笑地貼了過去。

“你身上好香啊，今天噴的是哪款香水？”

說著拉開了江銘宇的衣領，靠近他胸膛，吸了吸鼻子聞起了他身上的味道。

我感覺自己的呼吸刹那間停滯了，低下頭沉著臉向他們走去。

顧雨薇用餘光看到我後，一臉惱怒地正了正身子。

“你怎麼這麼慢，讓這麼多人等你一個。”

我苦澀地扯了扯嘴角——等我嗎？恐怕你是巴不得我不出現吧。

餐桌上的食物已經所剩無幾了，朋友們急忙又給我叫了些吃的。

顧雨薇坐在一旁自顧自地和江銘宇眉目傳情，倒不如那些外人關心我。

在我埋頭吃飯時，顧雨薇扭著腰跟在江銘宇身後走了出去。

過了一會兒，我正要回房間時，忽然聽到拐角處傳來幾聲細若蚊吟的低吟聲。

我藏在牆後小心翼翼地探頭一望。

顧雨薇癱在江銘宇懷裏低喃著。

“我最喜歡聞你身上的香味......”

我額頭上青筋暴起，胸脯劇烈地起伏著。

怪不得這段時間顧雨薇忽然那麼嫌棄我，原來早就已經和別的男人廝混在一起了。

討厭我身上的氣味，所以就喜歡上了一個滿身香水味的美妝主播嗎？

我們要離開的那天，顧雨薇攔住正在往車上搬行李箱的江銘宇。

“這些箱子這麼重，你細皮嫩肉的肯定搬不動吧，你放著吧，讓喬彥澤慢慢搬。”

我滿頭大汗地把所有人的行李箱一一搬到車上時，顧雨薇和江銘宇坐在大廳的沙發上聊起了他們各自關於美妝方麵的心得。

全部搬完後，我腰酸背痛地看向一旁聊得熱火朝天的顧雨薇和江銘宇。

顧雨薇的愛與不愛都很明顯，她從前也是那樣維護我的，生怕我受累或者受傷。

她或許沒變，隻是喜歡的人不再是我了而已......

2.

顧雨薇的生日很快就要到了，我和往年一樣提前去商場給她買生日禮物。

買完後我剛上扶梯準備回家時，轉頭就看到顧雨薇和江銘宇手牽著手走出了商場。

我捂著有些抽痛的心臟，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一路上，他們宛如一對熱戀中的小情侶，緊緊摟在一起有說有笑。

我內心湧起一股酸澀，眼睜睜看著自己愛了十年的女人和另外一個男人打情罵俏。

不知不覺中，我跟著他們走到了附近一家酒店。

他們似乎來過很多次了，輕車熟路地推門而入，拿著房卡直接上了電梯。

我雙眼空洞地坐在一旁的長椅上，抬眼掃過每層樓的每一扇窗戶。

一次又一次壓製住了想衝進去把他們捉奸在床的衝動。

我自嘲地笑了笑，我發覺自己強烈的憤怒中，居然夾雜著幾分害怕。

我居然在害怕如果當麵揭穿顧雨薇和其他男人的奸情後，我們之間十年的感情會付之一炬。

其實幾個月前我就發現了江銘宇的存在。

如果不是這兩次親眼所見，也許我會繼續自欺欺人地裝作不知情。

說我懦弱也好，無能也罷，我隻是有些舍不得放下她。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了，我第一次覺得一個下午居然有那麼漫長。

不知道等了多久，天邊漸漸沒了光亮，路燈逐漸亮起。

我紅著眼眶起身準備回家時，江銘宇仰著頭一臉挑釁地走到了我麵前。

“從來沒見過你這麼孬種的男人，親眼看到自己的女朋友和別的男人開房，居然還無動於衷。”

我沒理會他，轉身正要離開，江銘宇上前一步擋在我身前。

“實話告訴你吧，你一進商場我就看見你了，顧雨薇是我特意打電話叫來的，我就是想讓你親眼看到我們在一起的事實。”

“識相的話趕緊麻溜滾蛋，給我把位置讓出來，就別仗著顧雨薇念著你們多年的舊情，纏著她不放了。”

“你不知道嗎，她說你每一次的碰觸都讓她覺得惡心反胃。”

“要我說你們這種職業的人就不該找女朋友，想想都覺得渾身起雞皮疙瘩。”

他的一席話像是翻騰的海浪把我衝的幾乎要魂飛魄散。

這些話像是顧雨薇的口吻，原來她一直覺得是我在纏著她，原來她對我的厭煩已經到了這種程度......

我手腳冰涼地愣在原地，手裏提著的包裝袋滑落到了地上。

我低頭看向摔碎的香水瓶，鼻尖有些發酸。

果然，有些東西不能強求的。

再繼續這樣和她糾纏下去，隻怕我最終隻會換來和這隻香水瓶一樣粉身碎骨的結局。

“喬彥澤，你怎麼在這兒？”

我抬眼看到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出來的顧雨薇，她麵對著我，眼神卻一臉驚慌地看向四周。

“我剛剛去給你買了你喜歡的香水，路過這兒忽然碎了。”

聽到我的話，顧雨薇的表情明顯一怔，低頭又看了幾眼碎掉的香水瓶。

“沒事兒，碎了還可以再買嘛。”

我麵無表情地直直看向她。

“這是最後一瓶了，售貨員說這個味道以後不會再生產了。”

我想說的是，這是最後一瓶了，我對她的容忍也到臨界點了。

顧雨薇神色慌張地看向江銘宇離去的方向，挽起我的胳膊往反方向走。

她已經很久沒有那樣親昵地挽著我了，再次挽著我居然是因為怕我看見她偷情的對象。

“沒事，他家的另一款味道我也很喜歡。”

我輕聲笑了笑。

“是啊，你從來都不是一個專一的人。”

顧雨薇表情一滯，停在了原地。

“你在說什麼啊？你剛才......是看到什麼了嗎？”

我笑著搖了搖頭。

“玩笑而已，幹嘛那麼緊張。”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聽到我的話後，顧雨薇長舒了一口氣，似乎瞬間放鬆了很多。

3.

回到家後，顧雨薇拉起我的手徑直走向了浴室。

意識到她要做什麼後，我猛地甩開了她的手。

我的拒絕顯然出乎了顧雨薇的意料，她轉過頭一臉詫異地看向我。

“怎麼了？”

我扯起一個疲憊又慘淡的笑容。

“沒什麼，我累了。”

顧雨薇沒有多想，連忙扶著我坐到沙發上，蹲在我麵前給我捏腿。

“老公工作一天辛苦了哦，我給你好好按摩一下。”

我靠在沙發上望著她出神，心裏想著如果這兩次我所看到的隻是幻覺該有多好......

顧雨薇察覺出我和平時不太一樣，眼睛亮晶晶地抬頭看向我。

隨即緩緩起身吻向我的嘴，我反應過來後下意識扭過頭躲開了。

客廳裏的空氣仿佛一下子靜止了，顧雨薇生氣地皺起了眉頭。

“你為什麼要躲開？”

因為我覺得臟，我心裏想著。

她靠近的那一瞬間，我清晰地聞到了她身上有另一個男人的味道。

我起身走到窗邊背向她。

“不是你說的嗎，我身上有味道，小心染到你身上。”

顧雨薇走過來從後麵摟住了我的腰，頭輕輕蹭了蹭我的後背，這是她慣用的認錯方式。

但我現在隻想她離我遠一些，晚上睡覺的時候把自己洗幹淨了再上我們的床。

顧雨薇又貼近我幾分。

“彥澤，我們去旅遊吧，我們已經很久沒有單獨出去旅遊了。”

這兩年我和她提過無數次想和她單獨出去旅遊，但她每次都會冷冷地拋出“沒時間”三個字一口回絕我。

果然，我們之間就連想拉著對方緩和關係的節點也總對不上。

我看著投映在玻璃窗上的兩個人依偎在一起的身影，內心翻湧出一陣苦澀。

顧雨薇，已經太晚了，從你和那個男人在一起的那一刻，我們就再也回不去了......

顧雨薇生日那天，我沒有如約出現在派對現場。

午飯過後我覺得身體不太舒服，請假後提前下了班。

我不想回到那個家，索性直接去了發小家的酒店。

我躺在沙發上閉目養神，齊璟一邊給我做飯，一邊對著我喋喋不休。

“你說說你，你當初那麼好的成績，想考什麼學校考不上。”

“她一句話，你莫名其妙報了那個專業，家長老師都攔著你，你卻死活不聽。”

“這下好了，人家心也不在你這兒了，你這不是白白耽誤了自己的人生嘛。”

其實我並不後悔選擇成為一名遺體整容師。

這個職業讓我對人生有了新的理解，但現在我是該好好考慮一下未來要做些什麼了。

敲門聲響起，江銘宇先找到我，他嘲諷我盡早提出離婚，給他讓位子。

齊璟比我先發火，想要趕出去，可一開門遇到了顧雨薇。

顧雨薇打我電話打不通，穿著禮裙跑來齊璟家找我。

進門後，她看見江銘宇傻眼了。

“你怎麼在這裏？”

江銘宇一改囂張的嘴臉，滿臉無辜道：“我以為姐夫沒有想起你的生日不開心，就來好心提醒，誰知道姐夫卻罵我破壞他的家庭。”

顧雨薇一聽怒吼著問我：“我最煩你這小肚雞腸的樣子。江銘宇好心提醒，你卻惡語相向，你是不是巴不得和我離婚，你好和小三在一起快活？”

我揉了揉太陽穴，蹙眉看向一身怒氣的顧雨薇。

“你回去吧，別在別人家鬧，我累了，想休息。”

顧雨薇臉上的怒意更強了幾分。

“你累？你每個月能往家裏拿多少錢？”

“你那個破工作連你自己都養活不起，你有什麼可累的？”

“說，你是不是在這兒藏了別的女人？”

說著，她瘋癲了一般開始仔細搜查每個房間。

我起身攔住她，狠狠把她推了出去。

“你胡鬧什麼！我不想和你吵架，今晚我不回去了，你趕緊走吧。”

說完，我把情緒失控的顧雨薇關在了門外。

顧雨薇不停敲著門，時而哀求，時而怒罵。

沒一會兒，江銘宇的聲音忽然響起。

“薇薇，我送你回去吧，他居然這樣對你，還算什麼男人，他根本就不適合和你在一起。”

過了一會兒，顧雨薇終於被江銘宇帶走了。

我緩緩吃著齊璟做的飯，江銘宇的幾句話反複在腦海裏滾動。

他說的沒錯，我和顧雨薇的確不適合在一起，隻是我醒悟得太晚了......

4.

第二天上午，我在顧雨薇出門上班後才回到家，我準備把自己的東西全部打包帶走。

我的東西很好收拾，兩年前顧雨薇把我們的東西做了嚴格劃分。

她說我的所有東西上麵都有奇怪的味道，不許我的任何東西挨著她。

我最後一次仔細看了看這個家裏的每一個角落，這裏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們一點一點收拾出來的。

那時候我們剛畢業沒多久，顧雨薇說不想再繼續過著經常搬來搬去的生活，想要擁有一套屬於我們自己的房子。

為了攢夠這套房子的首付，我同時打了好幾份工。

晝夜不分的忙碌讓我疲憊不堪，顧雨薇那時候也總是一臉心疼地讓我別那麼拚。

也是從那時候起，顧雨薇開始越來越看重自己事業上的發展。

她拉著我日漸粗糙的手說，遲早有一天她也能養得起我。

最近幾年我們的工資水平差距逐漸增大，她也確實養得起我了，可她卻常常把嫌棄我收入不如她的話掛在嘴邊。

所以，我們之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了的呢？

我收拾好自己的東西正要走出臥室時，忽然看到了顧雨薇衣櫃裏的一個盒子。

我記得她以前會把我們所有有紀念意義的東西當寶貝似的存放在裏麵。

我放下行李箱拿出了那個盒子，想最後再看一看我們之間的那些過往。

可我打開後看到的隻有十幾隻香水瓶，裏麵沒有一件和我有關的東西。

那些香水瓶上都標注著日期和一個大寫字母“J”。

我看著那些香水瓶不受控製地大笑起來。

原來在顧雨薇心裏早就沒了我的位置，她讓我覺得我這些年來為她做的一切簡直都是笑話。

高二的時候，顧雨薇的奶奶意外去世了。

因為遭遇了意外，臨走的時候樣子很是難堪。

顧雨薇跪在地上哭著求家人把奶奶的容貌複原，可他們都覺得無所謂，死活不肯。

自那之後她經常會在做噩夢後哭著醒來，夢裏她奶奶五官扭曲著質問顧雨薇為什麼讓她那樣離開。

在又一次做噩夢哭醒後，她把這件事講給我聽。

她說以後想成為一名遺體整容師，我心疼地把她緊緊摟在懷裏。

我對她說女孩子做這個太辛苦，讓她選擇自己喜歡的專業，我去幫她完成這個心願。

那時的顧雨薇一臉感動，把頭埋進我懷裏，說謝謝我願意為了她那麼做。

我現在已經是一個很成熟的遺體整容師了，可她卻對我百般嫌棄。

剛開始嫌棄我工資沒有她多，後來開始嫌棄我身上總有一股洗不掉的味道。

現在看來那些嫌棄或許隻是借口——她已經不再愛我了的借口。

我在登機前給顧雨薇發過去一句話，一句我曾經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對她說的話。

“顧雨薇，我們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