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搶姑爺”的風俗,隻在邊境流行,後來越朝和柔然的戰鬥越發激烈,男丁死亡太多,逐漸波及到了整個內陸。
戰爭需要男人,土地耕作需要男人,然而女人的數量足足是男人的五倍之多,男人自然供不應求。
若不是今年遇到了蝗災,便是有殘疾的男人也會引發爭奪。
“兩位,我娘危在旦夕,等否等我安置了老娘,再談婚姻之事?”
被搶了是逃不掉的,韓平倒是不介意有個媳婦,以他的能力,隻要挨過了眼前最艱難的時段,養活個老婆孩子是沒問題的。
“這是應該的。”
“好說好說。”
兩人和兩人的幫手終於安靜下來,老太太太瘦了,隻剩下一副骨頭架子,像個破麻袋,也難怪大家沒有注意到。
災荒年,易子而食的所在多有,還能顧得上父母的很少,周圍頓時議論紛紛的。
“大孝子啊。”
“有才學又孝順,趙禿子和劉老拐眼光毒辣!”
“好人有好命,該他拿到綠頭牌。”
“從馬蹄溝那種山窩窩裏,這一路上,怎麼過來的喲。”
......
門樓上的謝翼聖也是動容,站起來問道:“馬蹄溝?那不是五十裏外?你娘再怎們也有四十斤吧,這麼重,你又饑腸轆轆,如何做得的?“
俗話說,看山跑死馬,山路格外難行,這山頭看到對麵山頭,近在眼前,很可能走一天都走不到。
“稟告三少爺,我沒有去想多重的事情,隻是想著這是我娘,便一步一步過來了。”
拱手向上,韓平厚重質樸,雖然風塵滿麵,禮儀卻是周全,想他一路千辛萬苦,也不肯放下老娘,謝翼聖肅然起敬。
他出身於門閥貴族,從不曾把平民百姓當人來看,此刻不免生出,他們也是人,他們也有情意的新鮮感悟。
“如此純孝,難得。”
謝翼聖見此人形銷骨立,難掩錚錚之傲,十足落難英豪的不屈不撓勁頭,心說,老爹總是嫌我不會禮賢下士,收攏人才,這不來了?
他身份太高,韓平還沒有功勞呢,不可能大賞,吩咐道:“搶姑爺既是風俗,也是王法,你已經被搶,便不能推脫。你盡管去,少爺我會讓人好好照看令堂。”
搶姑爺這件事,是受到律法保護的,搶姑爺是正當行為,被搶的人如果不同意,則是違反律法。
也因此,家裏有男孩子的家庭,對男孩子的保護格外在意,輕易不讓出門。
“謝三少爺。”韓平躬身。
謝翼聖擺擺手,立刻有人把老太太從韓平背上取下,送到伯爵府。
趙禿子和劉老拐兩人,便拉著韓平去了判妻台。
後麵是烏泱烏泱看熱鬧的。
......
“去跟著看看。”
不知為何,謝翼聖對這個人有了濃厚的好奇之心,便低聲吩咐侍女軟紅。
軟紅帶著個力士,緊隨其後,來到判妻台下。
搶姑爺容易起爭執,兩家或者好幾家同時搶,姑爺到底屬於哪家,得有裁判,這便是判妻官。
陳居易已經是當了十幾年的判妻官了,向來為人稱道。
看到趙禿子和劉老拐兩人過來,也是大感頭疼。
蝗災搞得災民滾滾,官府很容易成為怨懟對象,各地因為星星小事民怨沸騰,衝擊官府的事情,時有發生。
判妻又屬於大禮儀,當眾宣判,必須天公地道才行。
“咳咳......我大越王朝有明文律法,搶姑爺之事,誰先觸碰到男子,並喊出姑爺二字,便算嫁女成功。不知兩位,誰先觸碰?”
高坐判妻台上,陳居易追根問底,趙禿子和劉老拐毫不相讓,再次爭吵起來。
“大老爺,是我先碰到了我的親姑爺,第一眼看到,我就認定了,這是我親親的親姑爺。我家杏兒今年都十八了,老姑娘了,求大老爺成全啊。”
趙禿子老神在在,一副勝券在握模樣。
“大老爺垂憐,這個禿驢他不講理,是我先碰到了親姑爺。我家境貧寒,遭了災,著實養不活閨女了,就想著找個人,給她托付終身,不想,禿驢偏來截胡!”
劉老拐則是一把鼻涕一把淚,比竇娥還冤,陳居易聽得頭疼,看了看站在一邊的韓平,搖頭歎氣。
倒黴孩子!
堂堂男兒出門在外,不會保護自己,落得如此下場,嗚呼哀哉!
“就當你們是同時吧。這樣,把你們的閨女叫上台來,讓新姑爺選。他選的,不管結果如何,你們可不能怪本官。”
災年為官,陳居易隻想追求個無功無過,立馬把作難的事情,拋給韓平了。
不一會,兩人的閨女,趙杏兒和劉雪寶從兩邊上台。
從兩人穿著,很容易看出兩人生活狀態,劉雪寶穿著雖然幹淨,衣服上的補丁足足有十幾片,身形消瘦,容顏俏麗蒼白,仿佛一陣風,便可吹倒。
在眾人們麵前,畏畏縮縮,嬌怯婉約,低著頭,誰也不敢看。
趙杏兒穿著袒胸裙,腰間係著婉綾,身材碩健,五大三粗,怎麼也有兩百多斤,她走過來,台子都在晃悠,正符合大越王朝肥壯的審美。
看到她,台下的很多男人都在流口水了,這麼肥,一口下去滿嘴油,那是何等的一個美滋滋?
本來韓平太餓了,沒心思看女人,可當他看到劉雪寶,不由得驚呆失魂。
劉雪寶和他在另一世界,高中時代暗戀的女生一模一樣。
高中學業緊張,他隻和她說過三句話,留下了殘破的遺憾。
“是她們啊,這倒是簡單了。”
“可不是,劉雪寶從小病到大,就是個藥罐子,娶了她,得搭進去多少醫藥費。”
“又瘦的像個雞仔,身上沒有二兩肉,晦氣!”
“趙杏兒真的好美啊,完全契合好女一身膘的五字真言。”
“那是,你看她那腚多大啊,羞死老母牛。”
“上麵也肥碩,餓不著娃娃。”
......
不管別人咋說,趙禿子見決定權到了韓平手中,急忙推薦:“親姑爺,你看我閨女這一尺八的腚,兩年能給你生仨。”
越朝以肥壯為美,劉老拐沒法吹容貌,隻好說閨女其他優點:“親姑爺,雪寶勤快,會做飯,會紡線,會照顧人。隻要你能給口飯,你要她幹什麼,她就幹什麼。選她吧,選她吧......我雪寶沒有過過一天好日子啊,嗚嗚嗚......”
說著說著,跪倒在地,老淚縱橫。
劉雪寶的身板,在災年是活不下來的,與其說這是搶姑爺,不如說是給閨女搶命。
劉雪寶也跟著跪下,用膝蓋行走到韓平跟前,昂起頭來,哀切期盼,長長的眼睫毛上都掛著淚珠兒。
到底該怎麼求人,她也不會,隻是用纖細蔥指死死抓住韓平的褲腳,想要得到幾許憐憫,因為她清楚,比容貌,兩個她也無法和對麵的趙杏兒比。
更不要說,男子娶妻最看重的是能生養,她對自己能不能生養,完全沒信心,就算生養了,能不能養活,同樣沒信心。
如果這次再沒有嫁出去,回到家中,後母不免又是一頓摔鍋打盆的埋汰。
後母為劉家舔了兩個男丁,是有功勞的,父親也不敢太護著她。
自己受氣,連帶著五歲的妹子也要一起受氣,想想便覺得自己太貪婪,太自私了,到此地步,猶自不肯放棄賤命。
徒然遭人嫌棄,被人恥笑。
可她還是想活下去,雖然不知道,活下去幹什麼。
“趙杏兒是我的,敢選,就等死吧。”
正在這時,西南角上,一個流裏流氣的漢子怪叫威脅,他鷹鉤鼻,吊梢眼,看起來格外的險惡。
“伍六奇!你給老子滾!”
趙禿子大罵,“你連自個都養不活,也配娶我家杏兒?”
伍六奇不服不忿:“隻要杏兒跟著我,我就是去偷去搶,也不會讓她餓著。”
說完,他指著韓平道:“小子,你敢選她,老子早晚一刀結果了你!”
挑釁!
趙杏兒這種肥沃富態的女人,有人覬覦是難免的,韓平並不喜歡肥壯女人,隻是,他不能容忍有人衝自己叫囂。
他邁著大長腿下台,直逼到伍六奇跟前。
啪!
居高臨下一巴掌,把伍六奇打翻在地,伍六奇掙紮吼叫:“你敢打我,你竟然敢打我!”
啪!
韓平沒二話,又是一巴掌,用行動來回答,陰冷冰寒的眸子,直勾勾地盯著伍六奇,等他繼續出言不遜。
見打不過,伍六奇不再放硬話,隻是咬牙切齒,二流子一樣抖動著身子,用手指韓平。
啪!
又是一巴掌。
韓平是絲毫麵子不給。
災荒動蕩時節,示弱隻會引來無窮麻煩,剛猛才能立身。
他又是伯爵府的人,不能損了伯爵府的威名。
既然伍六奇找茬,正好拿他立威。
徹底打得他不敢放屁,韓平方才回到台上。
二流子打人了,二流子被打了,這種事天天都在發生,陳居易不當回事,詢問道:“韓平,你選誰?”
現場頓時變得安靜,韓平已經有了決斷:“大人,我選劉雪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