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是玻璃人,我從小不敢碰他一根手指頭。
爸爸說,是我八字克了弟弟,才讓他此生痛苦,所以我要為弟弟贖罪。
我差點被弟弟戳瞎了眼,媽媽卻說這是我應該償還的罪孽。
除夕當夜,我不小心碰了弟弟一下,弟弟的手就脫了臼。
父母將我趕出家門,而我在冰天雪地被狼群撕咬,聽著他們闔家團圓的笑聲,一點點死去。
父母得知我死亡的真相後,後悔的快要發瘋。
【】
我死的那天,天空飄著細雪。
無數餓狼紅著眼,將我的身體撕咬成肉塊。
我用手拚命拍打著木門,哭喊著求救。
“爸爸媽媽,我知道錯了,我再也不敢傷害弟弟了!”
“我是無可救藥的壞孩子,我是給全家帶來不幸的災星,求求你們救救我,我會聽話的——”
被狼群分食的感覺真痛啊,我喊啞了喉嚨,用盡了渾身的氣力,卻還是沒有換來父母伸出的援手。
一如每次弟弟將怒火發泄在我的身上,肆意踐踏我的身軀,辱罵我為賤種,用腳碾著我的頭顱時,父母冷漠的雙眼。
因為我生來有罪,是我八字不好,才換來弟弟終生不幸。
他們明明知道最近山中有狼群出沒,明明知道弟弟用茶杯劃破了我的臉頰,明明知道我害怕得牙關都在顫抖。
可還是毅然決然地將我在除夕夜趕出家門。
直到狼群被我身上的血腥味吸引而來,將我包圍。
所有淒厲的叫喊聲和呻吟聲,都被喜慶的晚會聲和笑鬧聲淹沒。
我好不甘心啊。
為什麼直到死,都沒有人肯對我伸出援手?
我硬生生扒開了家裏的門,連指甲都因用力而開裂,將右手擠了進去。
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響起,是弟弟聽到了我的呼喊!
“弟弟,救救我!有好多狼在咬我——”
我拚命地將手往前伸去,想要讓弟弟拉我一把,將我救回家中。
雖然弟弟一直很討厭我,雖然弟弟一直恨不得讓我替他承受病痛的折磨,但是,無論如何,我都是他的哥哥啊!
我懇求地望向弟弟,眼裏盈滿淚水。
身後,是愈發躁動的狼群。
弟弟一步步走到我麵前,神情惶恐,牙關顫抖,“我......”
他一定會牽住我的手,將我拉回家中的!
希冀上升至最高點的瞬間,弟弟狠狠合上了門,落下了鎖。
“哥哥,你去死吧!”
我的右手因疼痛而下意識縮回。
那扇象征著生機的門,永遠關上了。
狼群瞬間撲咬到我的身上,將我壓倒在地。
它們撕咬著我身體的每一個部位,血肉與我的骨頭分離。
心痛的滋味掩蓋了身體的劇痛。
我眷戀的眼神卻不願離開家的方向。
“爸,媽,我好疼啊......”
我死在了本應該是庇護港的家門前。
狼群拖拽著我的屍骨回到深山。
大雪將血跡掩埋。
天地間,茫茫然一片灰白色。
我的靈魂飄蕩在屍骨旁,看著野狼一點點分食碎肉。
除了弟弟,沒人知道我已經死去。
我守在白花花的骨頭邊,淚水流淌而下。
直到死亡的那一刻,我都不敢置信,從小疼寵到大的弟弟,居然真的想要置我於死地。
【2】
弟弟從小患有脆骨病,是個活生生的玻璃人。
爸媽抱著他輾轉無數醫院,都無法醫治。
後來,一位老道士告訴他們,是我八字太差,克了弟弟的運,弟弟才會遭此不幸。
想讓弟弟好起來的唯一方法,就是讓我替弟弟擋災。
隻有我過得越悲慘不幸,弟弟的身體才能好起來。
六歲起,我成了全家的保姆。
還沒有灶台高的年紀,我就要踩著凳子為全家做飯,替弟弟換洗尿布,幫媽媽掃地拖地。
可無論我怎麼做,媽媽總是不滿意。
“顧青寧,你能不能不要放那麼多鹽啊,是想要鹹死我們一家人嗎!”
媽媽將滾燙的飯菜直接倒扣在我的頭上,抄起雞毛撣子不斷毆打我。
“顧家不養閑人,你要是再這樣沒用,就給我滾出去!”
弟弟趴在媽媽懷裏,看著我狼狽的摸樣被逗得直笑。
他童真的雙眼裏倒映出我的慘狀,銀鈴般的笑聲如刀尖般捅進我的心臟。
為什麼弟弟什麼都不用做,也能得到媽媽的愛呢?
原本屬於我的陽光大床房被改成了弟弟的嬰兒房,我隻能被迫睡在雜物間,遠遠看著爸媽和弟弟一家三口幸福快樂的笑容。
而我,就像是個永遠無法融入其中的局外人。
我的靈魂飄蕩在屍骨旁,不知為何無法離去。
隻好眼睜睜看著風雪將我埋葬,直到冰雪消融的那天,一位獵人路過此處。
他背著獵槍,就那樣踩上了我已經白骨化的頭顱。
那顆蒼白的頭顱在他的腳底輕輕地滾了幾圈。
獵人嚇得連眼珠子都快要瞪出來了,口中發出尖叫。
烏鴉被驚得橫飛。
我苦笑,沒想到我都死了,還會在這種不經意的情況下嚇到別人。
下一刻,他卻小心翼翼地捧起我的頭顱。
“無意冒犯,逝者安息......”
這是我第一次被人如此溫柔地對待。
盡管是在我死後。
獵人收集起的破碎的屍骨,將它們帶到了警察局。
他的眼眶泛紅,落下淚來,歎息道:“可憐的人,你死得這樣淒慘,爸媽知道了,該有多心疼啊。”
我很想告訴他,如果爸媽知道我死了,不僅不會心疼,還會高興得快要瘋掉。
因為他們早就對我恨之入骨,如果我死了,肯定能為弟弟更好地擋災。
可我的心還是因著獵人的話燃起了希冀。
要是爸媽知道我死了,是不是就會後悔了?
後悔那樣殘酷地對待我,後悔將堪比惡魔的弟弟捧在手心。
【3】
屍骨被獵人存放在警察局後,我的靈魂就可以自由移動了。
沿著熟悉的鄉間小道,我飄回了家。
沒有我打掃的家變得淩亂不堪,到處都堆放著雜物,窗台上落滿了灰塵。
我悉心照料的花,也無聲枯萎了。
弟弟照舊躺在沙發上打遊戲,等著人去給他端飯。
母親站在廚房裏罵罵咧咧,被辣椒嗆得眼睛通紅。
“這抽油煙機都壞了這麼久了,怎麼不修一下!”
媽媽,難道你忘了嗎?
是你說我就該忍受這樣難聞的油煙味,冷眼旁觀我憋氣到滿臉通紅,就算我被嗆死也無所謂。
因為我要用自己的苦為弟弟贖罪。
“那個殺千刀的死東西怎麼還不滾回來,在外麵待了十幾天還沒待夠嗎——”
“他要是不想回這個家,就最好永遠都別回來了!”
這次,我終於能讓母親如願。
因為我是真的永遠都回不了這個厭惡我至極的家了。
母親氣呼呼地端出一盤黑漆漆的黃瓜炒蛋,喊道:“吃飯了。”
弟弟的耳朵動了一下,卻不願意起身,仍舊一副少爺做派。
“媽,喂我。”
母親將飯菜端到弟弟麵前,擠出溫柔的笑。
“星辰啊,張嘴,啊——”
弟弟的嘴剛碰到勺子,就鎖緊了眉,大呼小叫道:“燙死人了!”
母親深呼吸,按捺下火氣,替弟弟吹涼了飯菜,“這回涼了,吃吧。”
弟弟這才不情願地咽下飯菜。
下一刻,卻直接吐到了媽媽臉上。
“這什麼垃圾啊,難吃死了!”
媽媽再也無法忍耐,把碗摔到一旁。
“你能不能懂點事啊?不愛吃就別吃了!”
以往,喂弟弟都是我的活。
這樣的恥辱,我每天都在遭受。
弟弟將混合著飯菜的口水吐在我的頭上,看著我因屈辱而赤紅著眼。
可母親隻是輕描淡寫地對我說。
“誰讓你八字不好,克了你弟弟,你就應該為他贖罪!”
所以,我要對弟弟的一切要求言聽計從。
哪怕因此付出再大的代價,也在所不惜。
弟弟初中那年,威脅我去偷期末考試的試卷。
如果我不去,他就要讓爸媽打死我。
“爸媽可是和我說了,如果不是因為你這個災星,我才不會得脆骨病!像你這樣的爛人,死了才能還清欠我的債!”
我無奈至極,隻好替他偷了那份期末試卷。
那次期末,弟弟考了全校第一名。
父親送了他最新款的吉他。
母親帶著弟弟去吃了市裏最豪華的旋轉餐廳。
後來,這件事在弟弟向同學炫耀時說漏了罪。
弟弟的期末成績被學校取消。
我因此被學校開除,從高中輟學。
父親和母親打斷了三根衣架,打斷了我身上的三根肋骨,將一切怪罪於我。
“要不是你不小心,弟弟怎麼會被同學笑話是作弊的小偷!”
可是,說漏嘴的人,明明是在一旁冷笑的弟弟啊。
為什麼被爸媽責罵的人,隻有我一個呢?
【4】
父親和母親沉默地對坐在餐桌前吃飯。
父親突然開口道:“顧青寧這死小子這麼久都沒回家,不會真和星辰說的一樣,和別的姑娘跑了吧!”
母親緊縮眉頭,冷哼一聲,“那他可真是賤得慌,專門送上門當舔狗!”
弟弟明明知道我死亡的真相,卻編造出這樣的謊言誤導爸媽。
而他們,居然真的輕而易舉地相信了這個千瘡百孔的謊言。
我心痛到快要窒息。
就算死亡,我也從來都逃不過被父母厭棄的命運。
我從來都是最聽爸媽話的小孩,為了討他們歡心,甚至能在冬日跳下河中去撈媽媽不慎掉下的珍珠項鏈。
哪怕媽媽沒有一句感謝,我發燒到三十九度她也不願意帶我去醫院看病。
但我仍然渴望著父母施舍給我的一絲愛意。
就算隻是一顆過期的糖果,我也珍藏到鐵盒中保存。
父親重重放筷,“也罷,這樣的災星,不在我們顧家最好。”
母親很快附和,“要不是他,星辰能被同學排擠,不願意去上學嗎!”
“現在星辰考不上重點高中,還不都是他的錯!”
分明是弟弟偷懶,隻想在家裏打遊戲,渾渾噩噩地度日,但父親卻將罪責都推到了我的身上。
仿佛我的存在,就是為了讓弟弟舒心痛快,給他撒氣背鍋。
因為他是脆弱的玻璃人,而我,是給弟弟帶來不幸的災星。
所以,全家人都恨我入骨,巴不得我早點去死吧。
隻有那位好心的獵人,為這樣不堪的我落下一滴眼淚。
父母還在細數著我的罪責。
“要不是顧青寧,我們怎麼會因為給星辰治病賣掉了市裏的房子?”
“顧青寧除了會給家裏添麻煩,拖星辰的後腿,還幹成了什麼事!”
“他拋下家人和女友私奔,簡直是丟盡了我們顧家的臉!”
“如果先出生的是星辰就好了,這樣顧青寧就不會出生了!”
“......”
他們列出了整整二十條罪狀。
在父母口中,我是這個世界上最爛的賤貨,我是不要臉上趕著當舔狗的賤骨頭,我是顧家一切不幸的源頭。
這些話我明明已經聽過無數遍了。
為什麼再次聽到的時候,還是會哭呢?
每句話都像是針一般紮穿了我的心臟,讓我幾乎喘不上氣,隻是顫抖著淚流滿麵。
直到有人敲響了家裏的門,這場有細數我罪行的處刑會才停息。
母親罵罵咧咧地打開了門。
“誰啊?!”
看到來者時,她卻驚呆了。
【4】
警察向她出示了工作證。
“你是顧青寧的家屬嗎?”
“顧青寧的遺體在警察局,你們什麼時候來領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