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的老公是一名凶宅試睡主播。

靠直播自己入住凶宅的體驗過程吸引了眾多粉絲，撈了不少錢。

按他的話說，隻要膽子夠大，分分鐘躺著賺錢。

直到有一天，我們應邀去了城郊一處小區骨灰房。

詭異的事情接二連三地發生了：

突然熄滅的蠟燭，午夜的彈珠聲，自己唱歌的娃娃......

一場致命遊戲正在步步逼近。

01

中介告訴我們，這單是個骨灰房，房主隻有三個要求：

1.試睡期間不能開燈

2.不能損壞屋內原擺設

3.試睡時間為晚上12點至第二天6點，中途離開不給予報酬

於是第二天晚上，我們帶著行李箱和手電筒及蠟燭等試睡工具，前往城郊小區。

夜晚的城郊小區陰森森的，透露出詭異。

我拽了拽老公宋明，小聲道：「這麼高的報酬，會不會有詐？」

宋明白了我一眼，滿是嫌棄的口吻：

「骨灰房怕什麼？不就是放了點骨灰嗎？這可是一萬塊錢，是之前那些報酬的整整十倍！」

「你要是慫就別擋著我賺錢的路子，聽了都晦氣！」

02

凶宅試睡這個行業，就是賺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

宋明在這個小眾行業混得風生水起，按他的話說，隻要膽子夠大，分分鐘躺著賺錢。

所謂骨灰房，就是買來放置骨灰的房子，這是近幾年的流行。

中介說，這套房子因為這個緣故，滯銷了兩年都賣不出去。

而房主馬上要回老家發展，情急之下才想到了凶宅試睡員這個不算大眾的法子。

隻要直播試睡一晚，便能拿到一萬塊錢的豐厚報酬。

聽到這個數字，宋明兩眼放光，二話不說便接下了這份活。

到達小區時已是晚上十一點半。

小區建在城郊，加上新開發不久，住戶還不是很多，這個時間點有種莫名的安靜。

我們按照中介給的地址上了電梯，試睡的骨灰房在18樓。

一出電梯，便感覺有股陰冷的氣息撲麵而來。

——叮，18層到了。

就在我們尋找房號時，身後的電梯不斷傳出聲音。

我往回看，那電梯開了又關，關了又開。

我嚇了一跳，不自覺握緊行李箱把手。

怎麼會這麼奇怪？難道是電梯出故障了？

然而，像是發現我在注視著它，電梯又恢複了正常。

「發什麼愣呢？快過來。」宋明的呼叫把我拉回現實。

我小跑跟上，赫然看見骨灰房門口貼著瘮人的對聯，灰底黑字寫著：

「年可往至終報」「豐憐生親來複」

橫批：「年豐時稔」

我不怎麼識字，隻能依稀辨認出「年豐」這兩個字眼。

「年，豐...」我拉著宋明的手腕輕聲道：「老公，這對聯上寫的是什麼啊？感覺有點嚇人。」

宋明甩開我的手，從口袋裏拿出了鑰匙：

「管他寫的什麼，有錢賺就行！」

宋明開著門，鑰匙卻有些轉不動。

大概是太久沒人來，鎖孔都生鏽了，捯飭了好一會門才開。

我從行李箱裏拿出手電筒，一抬眼，宋明正要摁下燈的開關鍵。

我連忙阻止他，「試睡期間不能開燈，你忘啦？」

宋明這才收回手，不耐煩地抿了抿唇。

其實真開了燈雇主也未必知道，但做我們這行講究的就是「信譽」兩字。

樓道聲控燈熄滅，黑暗的空氣中有股濃厚的灰塵味，我們的呼吸聲聽得一清二楚。

我緊緊箍住宋明的手腕，打開手電筒照明。

——啊！

03

玄關左邊上掛著的一張黑白遺像把我嚇了一大跳。

我飛速躲到宋明身後，手一抖便將手電筒也摔落。

「包娣愁你是不是有病，一整天大驚小怪的！」

宋明一邊罵罵咧咧一邊撿起地上的手電筒。

我的聲線還在顫抖，「可是真的好嚇人......」

宋明白了我一眼，拿出手機打開某音直播。

「已經12點了，我準備開直播分享下骨灰房的內部陳設，你可別給我丟臉！」

我拽著宋明的衣角，心有餘悸地點點頭。

直播間陸陸續續來了一些人，宋明拿著手電筒開始直播屋內的情況。

這套骨灰房是Loft雙層設計，約有4米高，一眼望去本是落地窗，但已被磚頭封死。

進門左手邊設置了祭台供奉骨灰，上麵掛著一個小男孩的遺像。

而祭台對麵是廁所，挨著樓梯，順著樓梯走上去便是臥室。

再往前，客廳放著一具棺材，棺材左邊正對著電視櫃，角落放了一台自動麻將機，右邊則是簡易廚房。

視線對上那具棺材的瞬間，我差點失聲尖叫，抓著宋明的手越收越緊。

骨灰房的各種詭異吸引了越來越多的觀眾：

「我去，今晚試睡的房子這麼勁爆！」

「這是不是就是傳說中的骨灰房啊？看著好嚇人。」

「是我的錯覺嗎？那個小男孩的遺像看著跟主播老婆還有點相似欸！」

「這麼逼真？該不會是主播為了吸粉故意營造的噱頭吧？」

「主播能不能打開那個棺材讓大家夥兒看看？裏麵是不是有什麼驚悚的東西哇？」

「這個可以有！」

「既然要追求刺激，那就貫徹到底！」

刷到這個評論，宋明就像來了勁，騰出手就要打開腳邊的棺材。

「別開！」我腳底發軟，顧不得直播間起哄的粉絲，緊張道：

「我在老家見過，這是槐木棺材，聚陰氣的，說不定真的有什麼不幹淨的東西......」

04

許是這會正開著直播，宋明被我一反駁覺得沒麵子，瞪著我怒罵道：

「你插什麼嘴？別逼我在你生日這天扇你！」

我心中委屈，眼淚忍不住在眼眶裏直打轉。

「主播對老婆別這麼凶嘛！」

「內訌了，看來不像演的。」

「你懂什麼，現在都是套路，說不定人家早把劇本背得滾瓜爛熟了。」

「磨磨蹭蹭的，這棺材到底開不開啊？」

在粉絲的起哄下，宋明鼓足勇氣，抬起手放在棺材板上，慢慢挪動著。

我躲在身後，眼皮半睜半閉。

吱——

蓋板開了，手電筒一照，裏麵什麼都沒有。

宋明也暗暗鬆了一口氣。

彈幕不斷更新著：

「我就說嘛，什麼都沒有。」

「還想看點刺激的，真沒勁！」

「就我一個人覺得烏漆嘛黑的還怪嚇人的嘛？」

介紹完屋內的基本情況，我們上樓準備直播睡覺。

宋明在床頭點了一根蠟燭，我們正想躺下，突然一陣風吹來把蠟燭熄滅了。

房子是密閉的，唯一的落地窗也被磚頭封了起來，怎麼可能會有風？

我心裏惶恐，雙腳不自覺哆嗦起來。

宋明的手機屏幕還亮著，直播間的觀眾彈幕刷瘋了：

「剛直播不是說窗被封死了嗎？哪來的風啊？」

「我靠，這麼嚇人！」

「這不會是鬼吹滅的吧？好恐怖啊！」

「胡說八道，世界上哪有什麼鬼？這肯定是演的！」

彈幕七嘴八舌地討論著，然而一個昵稱為「捉鬼師」的評論引起了我的注意：

「這骨灰房的怨氣極重，你們趁現在趕緊跑，不然都活不過今晚！」

５

被他這麼一說，彈幕更加沸騰了，直播間人數暴漲，粉絲紛紛打賞，刷新了有史以來的記錄。

宋明將手機移到別處，靠近我小聲道：

「怎麼樣？我這招不錯吧？」他的語氣裏滿是得意。

「可是我們這樣自導自演會不會不太好？」

宋明嘖了一聲，「你一個女人懂什麼？不這麼搞怎麼賺錢？現在又有那個自稱捉鬼師的給我們火上澆油，今晚鐵定賺得盆滿缽滿。」

「可是他說的話會不會是真的．．．．．．」

「你哪來那麼多可是！真不知道我當初怎麼就昏了頭娶了你這麼個膽小鬼！」

我垂下頭，沒再說些什麼。

婚前說我清新脫俗，嬌小可人的是他，婚後嫌我土包子，膽小鬼的也是他。

不怪他變了，怪我婚前瞎了眼沒看清他的真麵目。

——嘀，嘀嘀嘀，嘀嘀

出神之際，樓下忽然傳來一陣清脆的彈珠聲，在這午夜寂靜的房內聲聲入耳。

我的心又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黑暗中慌亂抓住了宋明的手腕。

宋明卻像個沒事人一樣，反倒來了勁：

「家人們，我剛聽到了樓下有彈珠聲，現在下樓去查看情況。」

怎麼回事？這難道也在宋明的計劃之內？可他明明沒告訴我。

宋明將鏡頭對準手電筒照亮的地方，小心翼翼地下了樓梯。

我不敢獨自呆在臥室，也跟在他身後，彈幕的評論滔滔不絕：

「天哪彈珠聲，我的童年陰影出現了......」

「怕什麼，不就是水泥鋼筋因為熱脹冷縮而發出的聲音嗎？」

「我的老天爺，這是凶宅試睡還是鬼屋直播啊？」

6

我和宋明摸著黑躡手躡腳來到樓下，查看了一圈，卻什麼也沒發現。

「看吧，我都說了是水泥鋼筋的聲音，你們還不信。」

「隔著屏幕也覺得好緊張啊，都忘記呼吸了。」

「套路，這就是套路，一點也不有趣！」

我拉了拉宋明的衣角，「這也是你計劃的嗎？」

宋明白了我一眼，「怎麼可能？我們倆都在樓上，除非有第三個人，不然就是鬼。」

說到最後一個字，宋明吞了吞口水，企圖安慰我道：

「別自己嚇自己，就是水泥鋼筋的聲響而已。」

可那聲音分明清清楚楚，這麼想著，我突然感到後背一陣發涼。

此時，「捉鬼師」又出來發話了：

「在你們麵前的是槐木棺材，民間死人入棺提倡一柏二鬆三榆木，而槐樹最陰，容易聚陰氣惹鬼患。」

「這房間又是封死的，此時正值午夜2點，陰氣達到頂峰，主播印堂發黑，若再不跑，將命喪於此！」

我看著這兩行字，嚇得嘴唇直打哆嗦，「老公，要不咱們走吧，這錢我們不掙了行不？」

然而彈幕因為捉鬼師的評論再一次刷瘋了，有些人還叫來了朋友一起觀看討論：

「快來吃瓜，這骨灰房好詭異啊！」

「這自稱捉鬼師的說得挺像真的，這房子該不會真的鬧鬼吧？？」

「什麼鬼不鬼的，我看就是個神棍！」

「看熱鬧歸看熱鬧，要相信科學啊朋友們。」

「說不準他也是主播叫來演的。」

「萬一是真的呢？你看主播老婆嚇得臉都青了，不像假的。」

宋明看著不斷刷新的評論和暴漲的人數，咬咬牙開口道：

「走什麼走！現在是淩晨2點，按我們說好的，你去廁所對著鏡子給我梳頭！」

7

聽到這裏，我的手腳止不住地發軟。

婚後我跟著宋明去了很多凶宅，但基本都跟平常房子沒什麼兩樣，隻是破舊了些。

為了增加直播間熱度，我們也會模仿網上經典的靈異行為，製造緊張感，以此吸引更多粉絲。

而今晚試睡的這個骨灰房，從剛開始上來的詭異電梯，門前拗口的對聯，到屋內驚悚的擺設，以及恐怖的彈珠聲，都讓我不寒而栗。

觀眾因為宋明的話熱情高漲，迫不及待要看熱鬧。

「你到底去不去？不去老子立馬跟你離婚，你一分錢也別想拿到！」

宋明發出了最後通牒，我沒有辦法，隻好硬著頭皮到行李箱拿出梳子。

宋明跟在我身後繼續直播，我們借著微弱的手電筒光線，順著廁所的方向走去。

明明隻有幾米的距離，卻像走了一個世紀那麼久。

明明是大冬天，我卻嚇出了一身冷汗，汗水順著額頭滴進了眼裏。

我緩緩邁進廁所，鏡子正對著門口，將祭台上的男孩遺像照了出來。

微弱的燈光投射在鏡前，遺像若隱若現，更添了幾分詭秘感。

我不敢去看那遺像，隻得強迫自己集中精神看著鏡中自己的臉。

宋明就在我身後，我大氣不敢出，拿起梳子的手止不住微微顫抖。

我開始從上往下梳著自己濃密的黑色長發。

就在我準備換右邊頭發梳時，突然瞥見鏡中一道黑影飛速閃了過去。

「啊！！！有鬼！」

顧不得直播，我扔掉手中的梳子，撲到宋明懷裏。

「你看見了沒有？有個鬼影過去了！」

我感覺到宋明的胸膛也劇烈起伏著，顯然他也看見了。

剛剛不是我的錯覺！

我哭著語無倫次地乞求：

「我們回去好不好？打一開始我們就不應該熄滅蠟燭作假的，現在真的把鬼魂招來了，再不走真的要沒命了，嗚嗚嗚......」

8

聽到我把蠟燭的事情抖了出來，宋明一把推開了我。

「你個瘋婆子亂說些什麼！」

彈幕又一次炸開了鍋：

「原來是自導自演啊！我們都被騙了。」

「我就說了是套路吧，你們還不信。」

「可是後來的彈珠聲跟剛剛的黑影怎麼解釋啊？」

「肯定是跟那個捉鬼師串通好了的，難不成真的有鬼嗎？搞笑。」

「哈？什麼黑影？我怎麼沒看見？」

盡管很多人不停地抨擊我們，但直播間的人數竟然一直在上升。

「我就想看看他們怎麼演下去。」

「依我看啊，主播老婆的演技比他好多了。」

「也許這世界上真的有鬼呢......」

「你想說科學的盡頭是玄學？可拉倒吧。」

我癱坐在地上，雙手環抱著腿哭得梨花帶雨。

宋明雙拳緊握，直播間的人氣暴漲讓他一時騎虎難下。

猶豫之時，客廳又傳來異響，是發條扭動的聲音。

宋明咬咬牙，忍住胸膛劇烈的起伏，拿著手電筒就往客廳走去。

恐怖電影裏都這麼演，落單的人往往都會先被殺掉。

我不敢獨自一人待在廁所，踉蹌著起來跟了上去。

而此時電視櫃上的娃娃開始慢悠悠唱起了歌：

【妹妹背著洋娃娃，走到花園來看花。】

我驚恐地捂住嘴巴連連後退了幾步。

剛開始是彈珠聲，接著是鬼影，現在又是唱歌的娃娃......

難道我們真的被詛咒了嗎？

看著直播鏡頭中唱歌的娃娃，宋明也開始破防了，就連我勸他放棄直播，他也沒有阻止我。

「別呀主播，正看得起勁呢！」

「好刺激好刺激，我喜歡！」

「這洋娃娃怎麼自己唱歌了？還是這首恐怖童謠，我的媽啊！」

「大半夜的，我一個人看得好害怕......」

「主播繼續啊，別下播，我給你打賞還不行嘛。」

說罷那人立馬打賞了好幾個嘉年華，都快趕上今晚的試睡收入了。

那娃娃還在繼續唱著：

【娃娃哭了叫媽媽，樹上的小鳥笑哈哈。】

......

宋明擦掉額上的汗，轉頭對我說：

「富貴險中求，今晚老子倒要看看是什麼東西在裝神弄鬼！」

評論依舊刷著，送禮物的人更多了。

「哇哦~主播好猛啊，打賞打賞！」

「可以可以，好久沒逛到這麼刺激的直播間了。」

「我好奇主播老婆的精神狀態，到底是不是演的啊？」

「早先那個說得有模有樣的捉鬼師呢？這會怎麼沉默啦？」

9

宋明一怒之下，將唱著恐怖童謠的娃娃扔在地上。

娃娃摔了個粉碎，房內又恢複了原先的死寂。

呼——

又有陣陰風一掃而過。

——咯咯咯，滴

角落的麻將機自動洗起了牌，麻將子相互碰撞不停作響，像是在回應宋明發出的挑釁。

我抬眼看向宋明，他已驚慌得兩條腿像抖篩子般。

宋明噌得後退了兩步躲到我身後，將手電筒硬塞到我手裏，接著用力推上前去。

「你，你快去看看。」

我徹底心寒了。

賺錢時隻會給我不停地畫餅，遇到危險時想都沒想就把我往火坑裏推。

我揣著赴死的心態走到麻將機前，眼角的淚還未幹。

昏暗的燈光下，隻有一副洗好的麻將牌，其他什麼都沒有。

眼前的光線漸漸弱了下去。

手電筒很不應景地沒電了。

屋內重新陷入黑暗，隻剩宋明的手機勉強發出微弱的光亮。

我站在原地，視線右方突然感知到一點火光。

我和宋明同時轉過頭去。

——簡易廚房的煤氣爐居然自燃了？

10

見到這一幕，網友紛紛坐不住了：

「呃......我隻能說很難評。」

「一下又是鬼影，一下又是娃娃唱歌，一下又是煤氣自燃，是不是別人不說話，就把人當傻子啊？」

「這麼多噱頭，沒一個是真的，真沒意思。」

「就是，主播還讓自己老婆去查看，自己像個膽小鬼躲在後頭，好下頭...」

到了這地步，宋明終於回過神來，逃也似地往門口方向飛奔。

絲毫不記得還有我這個老婆的存在。

可任憑宋明怎麼轉動門把手，那門就是開不了。

此時的宋明已經處在崩潰邊緣，他慌忙拿起手機想向捉鬼師求助。

可顯示賬號已注銷。

直播也因為被網友舉報而中斷了。

我站在麻將桌前，跟宋明隔了一道棺材。

我從未見宋明這麼絕望過。

隻見他渾身一軟往旁邊的祭台跌去，手上卻撲了個空。

「骨灰呢？進門前放在這裏的骨灰盒呢？怎麼不見了？」

——吱呀

語畢，那棺材開始發出刺耳的聲音，蓋板一下一下地挪動著，像是在倒數我們生命的最後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