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後第二年,我在秦翊的平板上看到了一封郵件:
【秦翊,對不起。下輩子我還做你妻子。】
發件人是在秦翊傾家蕩產、車禍失明時提出離婚的前妻,徐茜。
發件時間是四年前。
我看了秦翊最近的回複內容:
【五年了,江暖她再怎麼模仿,也不過是東施效顰。】
後來我頂葉腦瘤晚期壓迫神經,導致五感盡失。
秦翊卻自剜雙眼,跪在我病床前:
“眼睛我還她了。暖暖,你理理我好不好?”
、
我顫抖伸出右手,想關掉往來郵件界麵。
卻不小心讓黑下去的屏幕第三次亮起。
【江暖她再怎麼模仿,也不過是東施效顰。】
秦翊的話就像一枚子彈,正中我心臟。
鮮血淋漓,疼得我喘不過氣。
視野也在那一瞬間變得模糊不堪。
我努力告訴自己,是我眼睛有問題看錯了。
可那附件在那封郵件裏的視頻,卻又將我打回原形。
視頻裏。
秦翊小心翼翼從冰櫃中捧起一枚頭骨,對著嘴唇的位置閉眼吻去。
姿態優雅又深情。
仿佛吻的是一個沉睡已久的公主。
秦翊則是那個能將對方喚醒的王子。
而我......
隔著屏幕,靜默地看著他吻了徐茜整整十分鐘。
我疲憊捏著鼻梁骨,試圖讓大腦不那麼脹痛。
卻在睜眼的瞬間,收到了秦翊發來的微信:
【寶貝,左邊第二個抽屜有暖寶寶,大姨媽來了不要受涼。】
我盯著秦翊說的那個抽屜。
隻覺得手重得像灌了水泥,怎麼也抬不起來。
偏偏他的辦公桌上,還擺放著我倆的bjd娃娃。
娃娃是他親手做的。
那時候他還不是國際頂尖人偶師。
他照著我答應求婚時,他喜極而泣擁我入懷的模樣,做了三天三夜。
“暖暖,從今往後,我要讓你做別人無法企及的唯一。”
我還記得他從工作室出來,將娃娃遞到我眼前的時候,眼底氤氳著的幸福而激動的光。
就像雲層裏的丁達爾效應。
溢出來的光束,全部灑進了我的心底。
然而就是這樣的人,他現在卻說:
“江暖她再怎麼模仿,也不過是東施效顰。”
可秦翊。
我從未想過模仿誰。
2、
秦翊曾跟我說過。
他對徐茜,恨入骨髓。
當年秦家被對手搞到傾家蕩產,秦翊父母出車禍離世,秦翊也因車禍失去了雙眼。
徐茜就是這個時候提出離婚的。
為了逼秦翊在離婚協議上簽字,她連續一個月,每晚帶不同的男人回家。
辦完離婚手續,秦翊就出國了。
我也是在那個時候,在英國認識的他。
重度抑鬱,五感遺失到隻剩下模糊的聽覺。
我告訴他,五感通則萬物生。
於是我耐心地陪著他,一點一點做五感療愈。
我還記得,最初的那一個月,他一句話都沒有說。
半年後,他終於徹底擺脫了抑鬱症的夢魘。
也在同一時間,得到了一位好心人的眼角膜捐贈。
秦翊自己也說。
要不是我,他早死了。
江暖啊。
其實那個時候你就該明白的。
他娶你,並不是因為愛你。
不過是因為你救了他的命,還陪他恢複了光明。
他感激你。
僅此,而已。
其實後來,我也曾想。
要是那天,我沒有去公司給秦翊送晚餐。
要是那天,秦翊開會沒有忘記帶平板。
要是那天,我也沒有恰好看見那一封郵件。
我跟他會不會還跟以前一樣和睦?
但是這個世界,有時候就是那麼奇怪。
因為,我沒有想到。
那個讓秦翊重新恢複光明的人,居然是徐茜。
而徐茜當初之所以要那樣對秦翊。
也不過是因為她已癌症晚期,活不過半年。
她不想秦翊喪偶。
所以提前選擇了離異。
她也不想成為一個無名塚。
所以早就跟家人說好把自己的屍骨凍在殯儀館,等著秦翊回國後去看她。
她把這些都寫在了那封郵件裏。
可這一切,又關我什麼事?
我不過想......
成為秦翊生命中那個意料之外的意外而已。
不過想......
在喊出‘秦翊’這個名字時,能得到對方一句漫不經心的‘嗯?’而已。
3、
“是不是腦袋又開始疼了?”
秦翊的話將我從恍惚中抽離。
他把我打橫放在辦公室的沙發上。
十指輕輕放在我的太陽穴上畫圈按揉。
還不忘從抽屜裏拿出暖寶寶貼在我的肚子上。
“不是說了暖寶寶在左邊第二個抽屜嗎?本來經期推遲跟宮寒有關的可能性就大,還不好好愛惜自己做好保暖,小糊塗蛋。”
他像往常那樣刮了一下我的鼻子。
溫柔寵溺的語氣中,夾雜著一絲不帶任何指責意味的低斥。
我卻覺得鼻子酸得厲害。
流淌進去的空氣都像裹著硫酸,一直腐蝕到我的五臟六腑。
“秦翊。”
熟悉的‘嗯?’聲,讓我有了點力氣呼吸。
我搜尋著胸腔裏的氧氣,低聲說:
“這個項目對接完,我們就回英國好不好?”
太陽穴上的指腹微微一頓:
“......好。”
因為閉著眼,其他的感官反而在黑暗中無限放大。
我能感受到,秦翊灼熱的呼吸正在逐漸逼近我的鼻尖。
可我一想到那張唇形極其好看的嘴,剛剛在視頻吻了那具頭骨十分鐘。
我的胃就止不住翻湧泛酸,連喉嚨都發緊。
我不經意偏過腦袋,沒有睜眼:
“秦翊,這邊還有點疼。”
“那我輕點。”
“我剛剛看見你平板——”
“你動我平板了?!江暖你怎麼能不經我允許擅自動我的平板?!你知不知道那裏麵有對我來說很重要的東西!萬一弄丟了怎麼辦?!那是江暖你這一輩子都賠不起的!”
我的話還沒有說完,秦翊的雙手就著急地從我太陽穴上移開。
剛剛還溫柔的嗓音驀地提高了幾個度,震得我耳朵發疼,耳鳴聲直叫。
可我偏偏還忍不住朝秦翊看去。
他將平板小心翼翼護在懷裏的模樣,好像那是件珍貴文物,而他是個考古瘋子。
我收回視線,眼角有點潤,嗓音也不自覺被水汽浸濕:
“......看見,看見你的平板有點舊。我想舊的用久了總會卡頓的,更何況那還是五六年前的版本,要不我給你換個新的吧。”
“不用!”
秦翊的語氣很重,好像我真的犯了什麼滔天大罪。
我沒吭聲。
他似乎也覺察到了自己的情緒不對。
於是換上一副新麵孔,重新走到我身後耐心解釋:
“它不舊,還能用。再說我已經習慣用它了,換不掉,誰也換不掉,就算同樣的版本和型號也不行,現在的廠家再怎麼複製,也做不出以前的感覺了。”
我能感覺到秦翊的視線一直被平板粘著。
專注得都沒看見我的眼角有淚落下。
也沒有感覺到,他的雙手早已從我的太陽穴上移開。
“哦,好吧。”
我側著身子,頭又開始疼了。
比之前每一次都要劇烈。
好像有什麼東西要爆炸一樣。
4、
秦翊項目結束參加慶功宴那晚,我頭疼得厲害就沒去。
半夜十二點半,秦翊的電話打了進來。
他同事告訴我秦翊喝醉了,讓我開車去紫海棠會所接他。
我吃了一顆止痛藥,就出門了。
秦翊喝了很多,在車上的時候嘴裏重複說著:
“李總不喝了,實在喝不下了。我,我還得回家......老婆還在家裏等我呢。”
我笑著過去幫他拴好安全帶,自言自語:
“你老婆正在車上,不在家。”
他看了我一眼,紅紅的眼睛裏滿是情欲。
不知是不是錯覺,我看見秦翊的睫毛有點濕:
“你來了?你終於來了......”
然後在我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秦翊鬆了領帶便欺身朝我壓過來。
那一刻,我好像回到了我們倆在英國的那一晚。
那時我們還沒有結婚,我在公司年會上喝醉了。
他接我回家的路上,一直笑我酒量這麼低還敢跟人拚酒。
又是掐我臉蛋,又是捏我鼻子。
還說回家要狠狠懲罰我。
而現在。
車內星空頂顛簸,耳邊回蕩著男人低沉又癡迷的嗓音:
“茜茜,茜茜......我,我好想你。”
眼角的淚聲落下,我壓著快要跳不動的心臟,顫抖喊出:
“秦翊。”
“嗯?”
濃厚的鼻音在鎖骨下方呼出。
幸好。
你還會應我。
5、
秦翊在哭。
我好久都沒有看到他哭了。
他哭著說:
“茜茜,回家。帶我回家,我要回家......”
我強忍著心臟處傳來的劇痛,驅車將他帶回了別墅。
可遠遠地,他就指著別墅大門說,那不是他的家。
我便又跟著他的指示,來到了一個破舊的老小區。
步梯,六樓。
爬完後,我已經感覺大腦缺氧,雙眼發黑。
秦翊卻在那一刻仿佛酒醒了一樣,迫不及待拿出鑰匙插進了孔裏。
房門打開的瞬間,一股濃濃的寒意順著腳心爬上了我的背脊。
我忍不住打了一個寒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