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成親當日，大嫂突然暈倒。

夫君當即衝上去抱住大嫂，眼底滿是擔心。

丫鬟道，“侯爺，您可真疼我家夫人，陪她安胎不說，如今還這麼緊張，怪不得夫人總說有你這個弟弟是她的福氣。”

大嫂慌張跟我道歉，夫君卻神色坦然。

“大哥去世，大嫂一個人辛苦持家，我是孩子的叔叔，陪她安胎是應該的，以後，更會將大嫂的孩子視如己出。”

可眾人皆知，大哥已經死了四個月，而大嫂的肚子最多兩個月。

所有人以為我會發瘋，可我隻是丟下紅蓋頭。

“大嫂喪夫，卻懷著孩子著實可憐，你如此心疼，那成親宴不如讓給她吧。”

我看著夫君，勾唇微笑，“弟弟兼祧嫂子，也能造就良緣，我就先祝你們百年好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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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大廳中間，穿著大紅色喜服，對著周圍觀禮的眾人行禮。

“謝謝諸位大人來參加今日的成親宴，隻不過有些突發情況，新娘不再是我楚凝煙，而是換成了林靜初。”

“對此意外，我深感歉意，也感謝大家能抽出時間參加婚宴，希望大家不要被掃興，接著愉快的參加婚宴。”

成親宴上一片沉默。

季微雲眉頭緊皺，“凝煙，你別胡言亂語了，今日可是我們大喜的日子，方才就是意外而已！”

濃濃的疼痛從心口蔓延到全身，我忍住眼淚，看向他。

“季微雲，你大嫂出聲名門望族，嫁入侯府後也從未有過差錯，家教甚嚴，而今日她的丫鬟卻當眾說你陪她安胎，態度曖昧，你信是巧合嗎？”

季微雲沒有說話。

能坐上侯爺的位置，季微雲自然不是什麼沒腦子的人，也不可能看不出來林靜初是故意這樣做的，但他還是毅然的維護他的大嫂，而不維護與他成親的我。

所以，我就算再不舍再痛苦，都不會壓下委屈，繼續成親的。

“季微雲，我們退婚吧。”

季微雲瞳孔瞬間瞪大，驚訝的盯著我。

“楚凝煙，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我不就是陪大嫂去安胎，都已經跟你解釋了，你怎麼還抓著不放？你以前可沒這麼無理取鬧！”

他陰沉著臉，麵色極差，“而且我們相愛七年，一起度過了那麼多難關，也有那麼多美好的回憶。”

他聲音減小，隱晦的瞟了一眼我的小腹，用氣音小聲說道，“更何況你還懷了我的孩子，怎麼能退婚呢？”

我是未婚先孕懷了他的孩子，可我保胎的那天，他卻陪著大嫂去安胎了。

林靜初終於睜開微眯著的眼，虛弱的拍了拍季微雲的肩。

“微雲，你也別生氣了，今天都怪我身子不爭氣暈倒了，惹得凝煙生氣。”

“可是弟媳，你也知道京城達官顯貴都來參加你和微雲的成親宴，你就算生氣，也不能在這麼多人麵前落微雲的麵子啊！”

林靜初的話讓季微雲心中更加生氣，他冷著臉望著我，見我並沒有想改變想法的意思，還是壓著嗓子開口。

“凝煙，我知道你如今不開心，但總不能讓這麼多達官顯貴看了侯府的笑話，等下你先回去平複一下心情，我會向他們解釋原因，大嫂也會替你好好完成儀式的，你就別鬧了。”

他微微歎了一口氣，握住我的手，拍了拍，“凝煙，你是我的，我們一定會成親的。”

林靜初伸手挽住了季微雲的胳膊，嘴角微勾，眼底滿是嘲諷。

他們麵色如常的給賓客敬酒道謝，仿佛剛剛發生的事隻是無關緊要的小插曲。

我掃視一眼現場，望著我精心布置的成親宴，望著我陪伴七年養成的新郎，垂下眼簾輕輕摸了摸肚子，轉身離開了大廳。

閨中密友江曼在花園看見我的身影後腳步一頓，隨即趕快走到我身邊，“怎麼出來了，是要用到玉佩了嗎？”

她創辦女學有些繁忙，我就請她幫我送定情玉佩。

她滿是擔憂地望著我，我搖了搖頭，“不必再送了，陪我回房吧。”

回房的路上，我告訴她發生了什麼，聽完後，她氣得滿臉漲紅，當即就要衝去大廳罵季微雲。

我還是沒讓她去。

畢竟我們相愛七年，就算分開，我也不想鬧得那麼僵。

江曼滿眼都是心疼，氣急敗壞的罵著季微雲，“季微雲當時求娶你的時候，分明說過會一輩子愛你，護你，與你白頭偕老的，可現在他竟然護著別人，任由你傷心難過，他簡直不算個東西！”

心口傳來細細密密的疼痛，讓我虛弱的說不出話來。

七年前，我爹娘還在世的時候，我就與季微雲兩情相悅了。

十二歲時，我們情竇初開，他拿著花向我保證，雖然他現在年紀小，上麵還有大哥，繼承不了候位，可他一定會拚了命的保護我。

十五歲時，我才及笄，他立刻就帶著厚禮上門向我爹娘定親。

十八歲時，他接過意外去世大哥的候位，成了忠信候，立刻就找到我，臉上洋溢著開心，“凝煙，謝謝你在我困難時也一直陪在我的身邊，我功成名就了，如今你孝期也過，我們終於可以成親了，你相信我，我一定會給你最好的生活。”

那晚我心頭悸動，開心的與他相擁。

可如今，我穿著大紅色的精致喜服，肚子裏懷著他的孩子，卻隻能在大婚之日遺憾的離開我們的成親宴。

以前我和他甜蜜溫馨的日子在我腦海中不停播放著，讓我的心無比的疼痛，可不管怎樣，我都清楚的知道事實，我和他永遠回不到以前了。

明日，我要去醫館墮胎，今晚，我安靜的躺在床上，感受的肚子跳動，強迫自己入睡，與孩子相處最後一個晚上。

半睡半醒中，我微微水腫的雙腿感到一陣舒適，好像有人在為我按摩。

我忍著睡意睜開眼，看見身上帶著酒氣的季微雲正半跪在床邊，跟以往一樣，輕輕捶著我的腿。

瞧見我睜眼，他起身站到我麵前，整理了一下我臉上的碎發，湊在我耳邊道歉。

“煙煙，對不起。”

“今日成親宴是我沒注意到大嫂的身體，才出了亂子，為了不讓那些參宴的權貴看侯府的笑話，我竟然還讓大嫂替你成親，把這一切遮掩下去，我知道我做的不對......對不起。”

“我也知道你很期待成親宴，更是為了能順利舉行，花費了很多的精力和心血，但你也別太傷心，以後夫君給你補一場更加盛大的成親宴，可以嗎？”

我沉默著，麵無表情。

他臉上肉眼可見的慌亂。

“難不成你還在因為大嫂的事兒生氣？可是他畢竟是我的大嫂，哥哥突然離世，她就這樣成了寡婦，大哥在世時對我很好，我作為弟弟，自然要照顧哥哥的妻兒，所以我才陪她去醫館安胎的。”

“凝煙，你如今也懷有身孕，不要太激動，以免影響我們的孩子，好嗎？”

他究竟是想替哥哥照顧好嫂子，還是......自己想好好照顧嫂子，還有她肚子裏的孩子。

而今，我也不想知道答案。

他的態度清晰，真相已經不重要了。

我嘴角微勾，“你竟然還記得我們有孩子。”

“說這種話幹什麼，難不成我會忘了你和孩子嗎？”

他從荷包中拿出了一塊精致的帝王綠玉佩，討好的放在我的手心。

“你瞧，這玉佩是我先前特地設計的，成親宴結束後就馬不停蹄的拿了回來，中間那塊小的給我們的孩子，外麵分開的兩塊是我們的，這玉佩代表著我們一家三口，你喜歡嗎？”

“凝煙，我這一輩子最重視的就是你和孩子了。”

他向來是會哄人開心的。

他對孩子確實也很上心，專門請了大夫為我診脈，每日回來都會詢問我的狀況，還花了大錢請了大廚為我製作藥膳，除了沒有時間陪我安胎，其他事他都做得很好。

他對我的關心我都知道，但我更能感覺到，他對他大嫂的關心更甚。

我神情未變，“退婚的事，你考慮的如何？”

季微雲嘴角瞬間撇了下來，聲音低沉。

“你還提這個幹什麼？”

“我都已經跟你解釋了，還送了禮物，作為賠罪禮，你還要因為這點小事跟我鬧脾氣嗎？”

我淡淡點頭。

他見我軟硬不吃，聲音裏的怒氣越發明顯。

“楚凝煙，我對你已經很好了，你不要再挑戰我的耐心，更何況你現在懷著身孕，跟我退婚後你還能跟誰成親？”

“雖然你是為了救我才意外懷孕的，可女子未婚先孕被人知道了還是件醜事，就算你不在意，也總得為孩子想想吧。”

話音剛落，房間外就傳來了急切的敲門聲。

季微雲讓人進來，楚凝煙身邊伺候的丫鬟慌張的跑進來，湊在他耳邊小聲道。

“侯爺，嫂夫人肚子有些不舒服，請問您能不能去看看？”

季微雲轉眼看向我，知道我聽見了丫鬟說的話，語氣帶了一點倉促。

“大嫂為了今天成親的事情勞累了許久，她還懷著孩子，身邊丫鬟也不能做主，我過去看看她的情況，以免出事，你先自己冷靜一下吧。”

說完，他便有些慌張的急促轉身離開了。

可能他害怕我再次說出退親的事，也可能是他很擔心林靜初的情況，他的腳步沒有片刻的停留，甚至都沒轉頭看我一眼。

季微雲走後，我的困意也全無，於是穿衣起床，準備收拾行李。

我還沒開始收拾，一張紙條便從窗戶飛到屋內。

“雖然你跟微雲成親了，可微雲最在意的還是我和孩子。”

“楚凝煙，我們倆到底誰會最先生產？孩子出生後，微雲又會愛哪個呢？”

我看完紙上的字，把紙條緊緊攥成一團捏在手心，沉默過後，又把紙條平攤開，壓在了季微雲的硯台下，他喜歡提字，隻要回房，走近書桌便能看見。

翌日，我去醫館喝下了墮胎藥。

從我知道孩子的到來和孩子徹底離開我，隻不過是一個月的時間。

這可是我滿心歡喜等待的孩子，我卻親手拋棄了他，我心痛到幾乎不能呼吸。

甚至比看見林靜初身為大嫂卻仍舊不知分寸的麻煩季微雲，季微雲也樂在其中時更痛。

我慘白著臉，拿著大夫開的養生藥離開了醫館。

在門口正巧遇見了扶著林靜初來安胎的季微雲。

他們兩個動作親密，說說笑笑，好似一對恩愛眷侶。

林靜初率先看見了我，她先是勾起嘴角嘲諷的望向我，然後突然有些慌張的把手從季微雲的胳膊處抽出。

緊接著對著我開口，“弟媳......”

林靜初話音剛落，季微雲就仿佛受了驚嚇一般後退一步，與林靜初保持距離。

“昨晚大嫂不是肚子難受，這些都是因為我們的成親宴，所以今日我就陪大嫂再來安胎檢查一下，你別想太多。”

我瞥了一眼林靜初，她麵色紅潤，全然不是肚子疼的樣子。

站在她身邊的季微雲更是一副擔憂的模樣，原本還想著他回去後看見那張紙條能有些變化，可如今，看不看好像都一樣了。

“季侯爺可真好，不僅陪大嫂安胎，還親自為大嫂忙前忙後拿藥，比對自己的親生孩子還上心，真是個好弟弟。”

林靜初趕快走到我的身邊，握住我的手。

“弟媳，你別想歪了，哎，也我的問題，我這不爭氣的肚子昨晚突然難受，我身邊也沒個做主的人，有些害怕，這才讓微雲陪我來醫館的......啊！”

她的話才說到一半，就直接握著我的手往外用力，隨後自己重重摔在了地上。

肚子剛好撞到了石頭，痛的蜷縮起來。

“大嫂！”季微雲臉色大變，狠狠推開我，小心翼翼的扶起林靜初，厲聲質問我，“楚凝煙，你對我發脾氣，我不計較，可大嫂懷著身孕，你怎麼敢推她的！要是傷到她，我要如何跟大哥交代？”

林靜初痛的眼淚流了下來，哽咽著替我解釋，“微雲，不是凝煙的錯，你也別生她的氣，怪我自己身子弱，一碰就倒了，要是我當時沒靠著弟媳就好了。”

她這哪是解釋，分明是在挑火。

聽著她的話，季微雲更加生氣。

“楚凝煙，給大嫂道歉！”

“我沒推她，是她自己故意摔的。”

季微雲方才用力的推搡我，我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差點摔倒在地。

我站穩，一隻手捂著絞痛的肚子，臉色蒼白的開口解釋，“我根本沒有用力，更沒有推她，這一切全是她自己幹的，為什麼要我道歉？”

季微雲頓時怒火中燒，“所以你是說，她冒著傷害到孩子的危險，也要去陷害你？你也有身孕，你會這樣做嗎？”

我看著他因為另一個女人對我惡語相向的樣子，沉默許久才開口。

“昨晚我已經退婚了，你說的我為什麼還要聽？”

季微雲眉頭緊鎖，眼中的怒意比剛才更甚。

“楚凝煙！這件事是你不對，我沒有錯處，你又為何要退婚？今日大嫂在醫館的所有事情都由你來處理！”

“要是處理不好......我記得你的好友江曼好像在開辦女學吧，我想你也不舍得讓她花的精力白費吧！”

我不敢相信的看著他，“你逼我？”

他聲音低沉，“凝煙，事到如今都是你逼我的，而且你爹娘去世後，是我一直在照顧你，我花了那麼多時間精力，隻要我不退婚，你就別想退婚！”

我的心仿佛被錘子重重地敲擊，碎裂成了好幾塊。

當時分明是他擔心我一個人住在府中不安全，在他的極力要求下，我才搬入侯府的。

他隻不過照顧了我三年，我就連親都不能退了，不僅如此，還要委屈我，幫他的“好大嫂”安胎。

真是諷刺至極。

也是在徹徹底底的侮辱我。

我死死的捏住養生藥的麻繩，任由繩子把我的手勒出血來。

在季微雲的注視下，我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好。”

林靜初得意的瞥了我一眼，隨即柔弱道，“凝煙還懷著孕，需要養身，要是她替我處理，恐怕是要受累了。”

“沒關係，我的孩子很健康，她累一累也沒事。”

林靜初不僅要安胎，還要開各種的藥，而這些事季微雲全都拋給我來幹。

我的丫鬟心疼我，想要替我，卻被他攔住，“大嫂的事，都由她來幹。”

我沒有多言，在醫館奔波忙碌。

今早才喝下墮胎藥，我的身子本來就虛弱，如今還四處走著，肚子更是隱隱下墜，劇烈的疼痛席卷著我的全身。

太陽漸漸落山，我終於處理好所有事情，把朱砂安胎貼和開的藥全都一股腦的塞到了季微雲懷裏，慘白著臉靠在醫館門邊。

突然有人驚訝大喊，“天哪！快看，她在流血！”

在場眾人頓時向我看來，我有些疑惑，隻覺得大腿處傳來一股暖流，垂眸一看，汩汩鮮血順著我的腿流到了地上。

是墮胎後的大出血！

沒等我細想，劇烈的疼痛就讓我的額頭冒出了大顆大顆的冷汗，我頓時頭暈目眩昏了過去，在暈倒之前，我瞧見季微雲慌張的跑來。

“凝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