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成宋母交代的任務,宋梔就迫不及待離開,但也沒把陳易一個醉酒之人扔在屋裏,而是叫了前院的一個小廝守著他。
宋梔舍不得母親,宋母也好像還有千百句話要交代的,母女倆便一同去了後院宋梔的小院裏。
母女倆沒睡覺,也睡不著,最多再待兩個時辰,用來睡覺實在是浪費。
宋母想了想,問宋梔要不要洗個澡。
宋梔本來沒想的,聽到洗澡兩個字後,頭皮發麻身體發軟,仿佛已經置身於熱水中了。她興致勃勃,喊人備水:“翡翠!”
出嫁前宋母邊親手給女兒洗了頭發,當時她心情複雜,一邊欣慰她竟真把一個兩個手掌長的小人兒養成了這麼齊整漂亮的大姑娘,一遍難過女兒嫁人,還嫁到了一個不知根不知底的窮秀才家。
她當時還想呢,誰知道下次再給女兒洗澡洗頭是什麼時候,結果下一次來得這樣快,滿打滿算也就三天。
“你也不要隨著女婿,身體吃不消要同他講。”
宋梔坐在木桶裏,氤氳的水汽的漂浮的花瓣遮擋了大半嬌軀,身前的紅痕清晰。
人舒服起來,也不知羞了,宋梔抹了把滴汗的下巴,點點頭。
“娘,說起來,你不覺得今年的春夏也得時間短嗎?”
宋梔狀似無意,似乎是因為熱水澡聯想到的,“我記得前年這個時候我因為熱洗涼水澡叫你罵來著。”
“你還挺記仇!”
宋梔哼了聲,“還說著涼流鼻涕什麼的,結果我根本沒事兒。但是你看現在,我總覺得冷。”
“昨兒我給做午飯,用韭菜炒了雞蛋,聽婆母說韭菜才割過一茬。”
她說著轉頭去看母親神色,見她果真若有所思,“娘,我記得之前爹爹說要去蜀地瞧蜀錦,聽聞蜀地悶熱,蜀錦是不是很薄啊?要是像去年一樣,薄衣服才能穿幾天?”
“傻孩子,蜀錦不薄,算厚的,春秋穿正好......”宋母不再說話。
去年天氣和往年不同,春天來得晚,沒過幾日卻進入盛夏,夏日炎炎,似乎比以往的夏天更難捱。夏天一過,秋天也沒持續多久,第一場雪很快就落了。宋母全都想起來了,去年秋霜下得早,周邊村鎮的居民幾乎是日夜不停,才把莊稼都收完。
比起居安思危、未雨綢繆,人是很習慣高枕無憂的。對於成熟環境產生變化的感知,說遲鈍也不遲鈍。不遲鈍體現在他們可以迅速發現不同,從而采取措施積極應對;遲鈍則體現在他們相信環境的成熟度,覺得一次的變化隻是意外。
可宋梔清楚地記得,這次天氣的變化其實是循序漸進的,進而持續了很久很久,久到元朔二十五年的時候,陝西的黃河段久不開化,兩岸百姓恐無水澆灌田地。
事關溫飽,恐慌是壓也壓不住,也是因為這個,當年陳易才定了官位,沒到走馬上任的時候呢,就總是在戶部一待一整天。
宋母看著玩水的女兒,若有所思。他們不務農事,沒能把一切結合起來看。
“那你覺得春衣料子可要少進些?”宋母心中已經有了盤算,不過女兒名下有間綢緞鋪子,還有兩間布莊,便有心考校一番。
天氣多變,具體的她也記不清,思考片刻道:“綢緞莊子倒是不用有什麼變化,富貴人家一到了季節都換衣裳,兩套四套的都有定數。布莊少進兩成吧。”
“兩成?”
“布莊麵向普通百姓,春秋衣裳本就能互相穿著,冷的話裏頭加件保暖的細布衣裳就行。每年大批進貨春衣料子的時候,進價定下來多少年了,一匹布上下差不到十文錢,就算春天賣出去不到一半,堆放到秋天再賣,應該不會有損失。”
宋梔覺得,冬天才是掙錢的好時候呢:“比起蜀錦那金貴東西,不如叫爹往山東和陝西多走走,買些田地好好種棉花。”
“要我說綢緞這東西就是看個漂亮,不如太/祖爺實在......”
宋母趕緊把女兒叭叭不停的小嘴給堵上,“你可真是什麼都敢說。”
大鄴的開國君主太/祖爺為了休養生息,也出於重視民生的角度,在稻米小麥之外,還鼓勵百姓種植棉花,到了太/祖爺駕崩的時候,三十五年後,大鄴的百姓吃飽穿暖已成普遍。
可能都是一個過程,中間兩個皇帝也沒有更改國策之意,直到現在。
元朔帝嘛,是個貪於享樂的。明麵上不違逆祖宗之意,可上行下效,自有人為了哄他高興順著他的心意做事。
就看她爹,不也一心往綢緞這華而不實的東西上費心鑽營。蜀錦緊供著皇族貴人們使用,餘留下的那一點又不知被分成多少個份額散落在各地富商手裏,費老大勁,能弄來多少?
已經有些不計成本的樣子。
宋梔眼珠子亂轉,“有時候做生意也是煩,當個大地主也挺好,隻管收租!”
這是認真分析了兩句又開始不認真了,但宋母已經覺得滿意了,“蜀地其實也是不好進,我也擔心你爹,也四十多歲了。”
宋梔趕緊點頭,“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呀!”
她東扯西扯,為了宋家生意不假,更多的就是為了不讓她爹入蜀,還沒等她順其自然說得再明白點,她娘就上道了。
前世宋父就是死於蜀地,官府調查後按了“路遇山賊”結案。
宋父一死,他的弟弟也就是宋家二伯,便聯合宋家族老上門逼迫宋母收下二房家的小兒子做承嗣之人。
宋梔不知真相如何,但二伯他們不懷好意是真得不能再真,他們也確實是得利者。陳易做知縣斷官司時便說過,受益人大多不是無辜之人。
“娘,家裏現在還和趙家鏢局合作嗎?”
“是呀,合作多少年了,怎麼問這個?”
宋梔道:“趙叔年前沒了,聽說接手鏢局的是二兒子?我記得趙二不是個勇猛的,以為會是趙家大哥接手生意。”
“唉,趙家大郎的那個繼母厲害著呢。”
“要不讓爹換個鏢局走鏢吧,我覺得趙二實在不行,真出什麼事,他這個鏢頭保準比誰都跑得快。石師傅老道有經驗,我看趙二不見得容得下他們師徒幾個。”
是啊,他們可是一直和趙家大郎關係匪淺的,這鏢師們不同心,就不可靠。
宋母十分欣慰,“你長大了,考慮事情開始比為娘周全。”
“才不是,是爹娘一直忙著女兒的婚事,顧不上自己了。”宋梔聲音變得悶悶的,又想哭了。
前院西廂房裏,陳易終於醒了,守著他的小廝警醒,聽著點聲就睜開眼,瞌睡蟲跑了個幹幹淨淨。
“什麼時辰了?”
“快過申時了,小姐還說您申時不醒就要小的叫你呢。”這是告訴姑爺,小姐可沒有要在家過夜的意思。
陳易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也不覺得他多嘴,更不會覺得被冒犯。仆役們處處為主子考慮,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