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妻子的新戲開機發布會，作為編劇我才有機會第一次來到她工作的片場。

可是她看到我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臭罵。

"你怎麼來了？不是說了不要出現在我工作的地方嗎？"

我剛想開口解釋，就被她的助理打斷。

"這位先生，江影後現在很忙，而且她已經有男朋友了，請不要打擾。"

我笑了笑，正打算坦白自己的身份。

助理的下一句話卻讓我如墜冰窟。

"江影後，您和章導什麼時候公開啊？網上都在傳，這部戲您不就是為了他才接的嗎？"

我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妻子不肯讓我來找她。

我將劇本撕了個粉碎。

"結婚的時候記得請我喝杯喜酒。"

1

片場的燈光刺眼，打在臉上有些發燙。

我站在場記板旁，看著來來往往的工作人員。

這部電影是我寫了三年的心血，改了十二稿的劇本，今天終於要開機了。

"陳老師，這邊請。"場務小哥帶我往導演監視器的方向走。

遠處傳來一陣騷動，是江夢辰在和人對戲。

她穿著戲服，和一個西裝筆挺的男人站在布景前，兩人說說笑笑，氣氛融洽。

那個男人我認識，章濤，圈內新貴導演。

自從他拿了金馬獎最佳導演，江夢辰就推掉了所有其他約，執意要接他的戲。

"這場戲的情緒把握很準，"江夢辰仰頭看著章濤，眼裏閃著光。

"你總是能抓住人物最細微的心理變化。"

章濤溫柔地笑著："對了，一會殺青宴我訂了米其林..."

我站在原地，看著這熟悉的一幕。

每次探班，都能看到他們這樣親密。

我質疑時，江夢辰總說我不懂演員和導演之間的默契。

"江老師，"化妝師走過來，"這位是..."

江夢辰轉頭看了我一眼，眼神閃過一絲慌亂，隨即恢複專業的微笑：

"哦，大概是新來的場務吧。"

她的語氣淡漠，仿佛真的不認識我一樣。

章濤也看向我，目光帶著一絲審視："這位先生是來送盒飯的？"

我手裏攥著新修改的劇本，喉嚨發緊。

這時又有兩個副導演走過來："江老師，你們這對戲太有感覺了，期待你們在金雞獎上領獎的時候公開關係啊！"

江夢辰抿嘴一笑，沒有否認，隻是輕輕瞟了我一眼。

我突然明白，在這個劇組裏，所有人都默認她和章濤是一對。

這種默認，顯然是經過她精心設計的結果。

"陳老師？"場務在旁邊提醒，"導演在等您過去討論分鏡。"

我回過神，機械地點點頭。

監視器前坐著幾個投資方，正在翻看劇本。我強迫自己打起精神，開始講解故事梗概。

半小時後，我走出片場。

江夢辰和章濤已經不見蹤影，但他們親密的笑聲還在我耳邊回蕩。

保姆車的玻璃上映出我疲憊的臉。

西裝革履，發型一絲不苟，和來時一模一樣。

隻是這些刻意維持的體麵，在妻子的一句"新來的場務"麵前，顯得如此諷刺。

我發動車子，看著後視鏡裏的片場漸漸遠去。

這一次，我沒有像以前那樣追問她的解釋，沒有發信息要求澄清。

外麵下起了小雨，我把車停在路邊。

遠處，江夢辰和章濤並肩走向他的保時捷，她的笑聲清脆，像是在宣告什麼。

2

夜幕降臨時我才回到家，客廳一片漆黑。

打開燈，發現茶幾上擺著一個包裝精美的禮盒。

金色燙印的外包裝，角落印著金馬獎的標誌。

我掀開蓋子，是一本限量版的電影畫冊，裏麵夾著一張卡片。

"感謝江夢辰老師對《無間》的完美詮釋，這是專門為你定製的拍攝手記。——章濤"

我翻開畫冊，扉頁上還有一行鋼筆字："感謝你讓我的鏡頭有了靈魂。"

兩個月前，我也曾經把自己寫的劇本集給江夢辰看。

那裏麵收錄了我十年來創作的所有作品，我親手裝訂，寫了詳細的創作筆記。

"這些故事也太老套了。"

她連翻都沒翻完就扔到一邊，"現在的觀眾哪看得上這種陳詞濫調？一點新意都沒有。"

我還清晰地記得自己的辯白："這些劇本都是口碑很好的作品..."

"口碑算什麼？"

她冷笑著打斷我，"收視率高的劇就一定是好劇嗎？你看看章導的電影，每一部都是在突破，在創新，在挑戰觀眾。"

從那天起，我的劇本集就消失了，大概和她扔掉的其他"垃圾"一起被銷毀了。

而現在，章濤的畫冊卻被鄭重其事地擺在家裏最顯眼的位置，仿佛某種聖物。

我一頁頁翻看著畫冊，裏麵是《無間》的拍攝花絮。

不得不承認，構圖和用光確實出色。

每張照片旁邊都有江夢辰用紅筆寫的感想，字跡娟秀。

上周我給她看新劇本的大綱，她看了開頭就皺眉說太過傳統，讓我多學學章導的表現手法。

"你看章導的鏡頭，每一幀都充滿詩意，既有力量又有溫度。"說這話時她眼睛裏閃著光。

我合上畫冊，站在陽台上點燃一支煙。

城市的夜色漸濃，遠處的霓虹勾勒出繁華的輪廓。

手機震動起來，江夢辰發來消息："今晚不回來了，和章導討論新片的人物小傳。"

看著這條信息，我想起昨天她誇讚章濤的電影"有詩意"。

是啊，他的電影是很有詩意，但我們的婚姻卻早已散了韻。

我走進書房，從最底層的抽屜裏取出一個文件夾。

裏麵是這些年我真正滿意的劇本，或許算不上驚豔，但每一部都傾注了我的心血。

這些作品，我從未給江夢辰看過。

也許是因為自卑，也許是害怕被嘲諷。

此刻我終於明白，不是我的故事不夠好，而是在她心裏，我永遠比不上章濤的光環。

雨滴拍打著窗戶，我一頁頁讀著自己的劇本。

雨聲越來越大，仿佛要把這座城市的喧囂都衝刷幹淨。

3

鑰匙轉動的聲音驚醒了我的思緒。

江夢辰的聲音從玄關傳來，還帶著另一個人的腳步聲。

"隨便坐，我去泡茶。"

"謝謝江老師。"是章濤的聲音。

我從書房裏走出來，看見章濤正打量著我們的客廳。

他穿著一件價值不菲的定製西服，手裏把玩著那本電影畫冊。

"陳老師。"他朝我點點頭，眼神裏帶著輕蔑，"家裏布置得挺溫馨，就是..."

他掃視了一圈，"這些劇本和影評堆得到處都是，顯得很雜亂啊。"

那些都是我珍藏的電影資料，每一本都寫滿了批注和心得。

江夢辰端著茶具出來，聽到章濤的話馬上附和：

"我說了多少次了，這些東西又舊又亂，一點藝術感都沒有。"

章濤接過茶杯，輕輕啜了一口："江老師，我們談談新片的事吧。"

他轉向我，"陳老師，關於這部戲的劇本，江老師覺得需要做些調整。你最近的寫作狀態似乎不太理想..."

"我建議換掉主創編劇。"

江夢辰直接打斷他的話，"你的故事太過生硬，完全無法表現出角色的層次感。"

我死死攥住拳頭："就因為我的寫作風格和章導不一樣？"

"不是風格的問題。"

章濤放下茶杯，語氣裏充滿傲慢，"是能力的問題。你上周給的人物小傳，連基本的人性洞察都沒有，台詞更是幹巴生硬。"

江夢辰點頭附和："你整天就知道看些老電影，寫出來的東西當然跟不上時代。你看章導，人家現在都在研究元宇宙題材了。"

"所以呢？"我冷笑，"就因為我不寫科幻片，就要被踢出創作組？"

"陳景天！"江夢辰突然提高音量，"你這是什麼態度？章導是為你好！"

"為我好？"

我指著茶幾上的畫冊，"他送你限量畫冊是為我好？他默許外界傳你們緋聞是為我好？"

章濤一臉無辜："陳老師，你這話就過分了。我對江老師隻有專業上的欣賞。"

"夠了！"江夢辰猛地站起來，"你要是再這麼無理取鬧，就別怪我翻臉！"

我看著她盛氣淩人的樣子，突然感到一陣心累："那你想怎樣？"

"從明天開始，你隻負責修改和潤色，故事主線和人物由章導來定。"

她的語氣不容反駁。

"我拒絕。"

江夢辰愣住了，顯然沒料到我會這麼直接："你說什麼？"

"我說我拒絕。"我一字一頓地說，"這個故事是我籌備三年的心血，編劇團隊也是我組建的，憑什麼讓我退居二線？"

章濤歎了口氣："陳老師，你這就不懂事了。能參與這個項目已經是江老師照顧你，現在讓你專注細節，是為你的職業生涯考慮。"

"章導說得對，你就是不識抬舉！"

江夢辰指著門口，"你現在就收拾東西走人，明天開始這個項目就不用你了！"

我看著她指著我的手指，突然笑了："你們想換掉我？可以啊，那我先把這個劇本的底稿和大綱全刪了。"

"你敢！"

江夢辰臉色大變。

"有什麼不敢的？"

我掏出手機，冷冷地看著他們，"反正在你們眼裏，我的作品一文不值，不如幹脆毀掉算了。"

4

章濤和江夢辰離開後，我獨自坐在昏暗的客廳裏。

窗外的雨點打在玻璃上，將城市的燈火染成一片朦朧。

手機震動了一下，是圈內好友發來的消息："兄弟，看微博熱搜了嗎？你家那位又上榜了。"

我點開微博，江夢辰的最新動態發布於二十分鐘前。

照片中，她和章濤在米其林三星餐廳的包間裏，燭光映照著她精致的妝容。

配文是："與最懂我的導演深夜探討角色，期待《無間》帶給大家驚喜。"

評論區瞬間沸騰。粉絲們紛紛刷屏：

"金馬獎最佳CP！"

"章導什麼時候官宣啊？"

"這對太般配了吧！"

江夢辰對這些曖昧的留言照單全收，還時不時回複個"比心"的表情。

這種把戲我已經見過無數次。每當我們發生爭執，她就會發這種模棱兩可的動態，暗示我她隨時可能被更優秀的人追求。

從前的我看到這些，總是惶恐不安。

我會連夜趕到片場，發無數條信息道歉，甚至托人送她最愛的馬卡龍。

她就是在等這個，等我低聲下氣地求和，然後露出勝利者的微笑。

這一次，我卻隻感到可笑。

我關掉微博，打開電腦繼續修改劇本。

手機不斷震動，全是江夢辰打來的電話。

我很清楚她在等什麼——

等我像以前一樣，慌張地聯係她，祈求她的原諒。

"滴"的一聲，她發來微信："怎麼了？又在跟我賭氣？"

我沒有理會。

"有什麼委屈就說出來啊。"

"你到底什麼意思？連電話都不接？"

"陳景天！你再這樣我就真的生氣了！"

我調成靜音，專注地寫著新的劇本大綱。

這個故事我構思了很久，不能讓個人情緒影響創作。

淩晨三點，終於完成了人物小傳。

重新查看手機，江夢辰打了42個未接來電，最新一條微信寫著："你要是再不回我，我就直接接受章導的邀約！"

看著這赤裸裸的威脅，我反而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靜。

曾經的我總是懼怕失去她，害怕她真的選擇別人。

但此刻我明白，我早就失去她了，或者說，我從來就沒有得到過她的真心。

我走到露台上，點燃一支煙。

雨已經停了，月光穿透雲層，灑在潮濕的街道上。

手機又亮了起來，這次是一位知名製片人發來的信息：

"陳老師，聽說你在找新的項目？我這邊有個IP改編權，有興趣聊聊嗎？"

5

午後的陽光透過窗簾灑進書房，我正在電腦上修改新劇本，門外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

空氣中飄來一陣熟悉的香味，是江夢辰最拿手的紅燒魚。

"在忙嗎？"

她的聲音輕柔得不像話，"我讓片場的大廚教我做了你最愛的菜。"

推開書房門，餐廳裏一片溫馨。

江夢辰穿著簡單的家居服，正在布置餐具。

看到我，她露出許久不見的甜美笑容。

"快來嘗嘗，"她將一碗鮮湯推到我麵前，"這是老火靚湯，燉了四個小時。"

我端起湯碗，香氣四溢。

記憶中上一次她親自下廚，還是在我拿到第一個編劇獎的那天。

後來她成了當紅影星，就再也沒時間踏進廚房半步。

"你瘦了好多。"她坐在我對麵，眼神關切，"是不是寫劇本太辛苦了？"

我抿了一口湯，確實是地道的味道。

見我不說話，她又給我夾了一塊魚肉。

"那天在片場的事，是我太過分了。"

她垂下眼簾，"我不該當著那麼多人的麵否認我們的關係。"

我放下筷子："然後呢？"

"然後...我們重新開始好嗎？"

她抬起頭，眼中含淚，"我發誓再也不會那樣對你。至於章導，我們真的隻是工作關係。"

我注視著她，這一幕太過熟悉。

每次鬧矛盾，她總會用同樣的招數來化解。

柔情似水的語氣，真摯的認錯，還有精心準備的美食。

"嘀嘀嘀——"

她的手機突然響起，是章濤發來的視頻通話請求。她看了一眼，按下了拒接鍵。

沒過多久，電話又執著地響起。

"接吧。"我說。

她猶豫片刻，最終還是點擊了接聽："喂，章導..."

"什麼？投資方要改劇本？"她的表情瞬間緊張，"現在？好的，我馬上到。"

掛斷電話，她急匆匆地站起身："對不起，劇組那邊..."

"投資方要改劇本？"我打斷她的話。

"對，很緊急，我必須..."

"章濤難道搞不定？"

她換鞋的動作微微一頓："這部戲我是女主角，我得親自去。"

"江夢辰。"我喚住她，"你還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她怔住了："什麼日子？"

"我們定婚五周年。"

她臉上閃過一絲慌亂，但很快又恢複了焦急：

"對不起，我真的要走了，等我回來再好好補償你，好不好？"

望著她匆忙的背影，我淡淡開口："不必了。"

"什麼？"

"我說，以後都不必了。"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她站在門口，轉身看向我。

"我的意思是，離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