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什麼大人,我家就在前麵。”裴徹又掃了一眼她鬢間的絨花,見她不像是受到驚擾的樣子,便收回視線向前走去。
“姑娘想必是來尋人的,隻是鄉間不比城裏,出門還是得多帶幾個人。”
“多謝大人提醒,大人可知沈家怎麼走?”
裴徹方才進村的時候聽到了那些老太的隻言片語,見她打聽沈家也沒有多問,隻叫跟上。
兩人沒再說話,隻一前一後的走著。
行至一處老舊院子門前,裴徹腳步略停了停,回頭看了眼一直跟在身後的小姑娘,“沈家到了。”
沈秋一怔,立馬福身一禮,“多謝大人。”
裴徹微微點頭,牽著馬離開。
院子是用木柵欄圍起來的,低矮且陳舊的木頭板子寬窄不一,上頭還有好些修補的痕跡,瞧著就不像是日子富裕的。
越過柵欄,很容易就能看見好幾間矮小的土坯房子立在裏頭,斑駁厚重的木門緊閉著,側耳細聽能聽到裏頭有女人在哭鬧,還有些鍋碗碰撞的叮咣聲。
瞧著之前那人的背影已經消失在了岔路口,沈秋收回視線抬手用力拍了拍門,稍等了一下無人回應又加大力度拍了拍。
“誰啊?”
院子裏傳來一個婦人語氣不善的大嗓門兒。
沈秋沒應聲,再次拍了拍門。
“拍啥拍?不會說話啊?”
木門被人忽然大力的從裏麵打開,沈家長媳包氏冷著臉站在門口。
見門外是個穿著金貴的姑娘,她臉上的冷意僵了一瞬,語氣不自主的緩了緩。
“你找誰啊?”
沈秋打量了她幾眼,清了清嗓子:“我是沈秋,如今陸懷夏已經回了陸家,我來尋我的親生爹娘。”
包氏聽到陸懷夏這個名字的時候明顯迷茫了一瞬,反應過來之後神情轉為驚訝,再看到門外隻有她一人又空著手什麼都沒帶的時候撇了撇嘴。
手用力一推,將木門又打開了些,她扔下一句進來吧,隨後就轉身快步往正中間的屋子走,邊走邊喊:“娘、娘!跟小夏抱錯的丫頭回來了!”
沈秋方才將包氏的神情動作全都收在眼底,深吸一口氣提起披風抬腳跟上。
跨過門檻進屋的時候,第一眼就對上了沈老太不善的目光。
盤腿坐在炕上的沈老太身子幹瘦,臉上、手上都是猶如刀刻的粗糙紋路。
尤其眉間和鼻側那幾道深紋,都讓人懷疑是不是有人用斧子砍出來的,瞧著就不太好惹。
正站在沈老太身邊的沈大河見沈秋先是一愣,目光觸及她身上的綢緞衣裳時雙眼亮了亮,忙看向包氏:“這就是跟小夏抱錯的那個孩子?”
包氏用鼻子嗯了一聲表示沒錯。
瞪大了眼睛的萬氏從凳子上彈起來一把抓住沈秋的胳膊上上下下的看,隨即唇角揚起止不住的笑。
“瞧瞧,這才是我萬春花生出來的閨女,模樣水靈又貴氣,比小夏可強多了!”
她的手勁兒很大,疼得沈秋皺起了眉。
可還沒等掙脫,沈大江滿臉堆笑雙手攏在袖子裏湊了過來。
“你個懶婆娘還算有點兒用處,生出來的閨女就是會長,專挑咱倆的優點,往後準能找個好婆家。”
屋裏其他人聽了皆是無言,話雖糙,可也是事實。
沈大江和萬氏兩人的長相不賴,十幾歲的時候都一心想找個俊的,結果兩人碰巧看對了眼兒,沈老太當年費了好些心思都沒掰開,隻能遂了他倆的意。
如今細看沈秋,確實是挑著倆人優點長的,比村裏最好看的丫頭還標致。
“行了,你倆把嘴閉上,成天跟家雀兒似的喳喳。先讓她說說她叫啥,為啥突然回來了。”
沈老太一發話,全屋子人都齊刷刷看向沈秋。
沈秋麵色從容:“我是沈秋,從今日起我與陸懷夏各歸各位,往昔不可追,請諸位日後也莫要再提從前。”
沈家眾人麵麵相覷,沈大江一副討好的笑:“那個啥,閨女,你這文縐縐的話咱們莊稼人聽不懂。你是說打今兒起小夏就回了陸家,你就回了咱家,以後各找各的娘,是這個意思吧?”
“沒錯,是這個意思。”
沈大江一拍大腿,“嗐,這不是正章兒麼,憑啥老子給那姓陸的養閨女?老子的閨女老子自己養!”
“不過陸家也是大戶人家,就算是養個貓兒狗兒這老些年了肯定也舍不得。”
沈大江臉上堆滿討好的笑,又湊近一步:“閨女,你跟爹說說,這次回來陸家都給你帶啥好東西了?能不能借爹點兒銀子花花?”
“你放心,爹不白要你的,回頭等爹賺了銀子給你買最好的絨花戴。”
“你起開!”萬氏一把將他推開,“閨女的東西自是我這個當娘的收著,有你什麼事兒?”
“哎,你這死老娘們兒欠揍了是不是?”
冷不防被推了個趔趄的沈大江忽的抬起手,作勢就要打。
萬氏上前一步,仰著半邊臉迎上去,“你打,你往這兒打!今兒你敢動我一下,老娘就跟你拚了!”
“你倆要打上外頭打去!我還沒死呢,這個家還輪不到你倆做主。”
沈老太冷冷的開口:“家裏的規矩,各房賺了銀子都得交到公中,秋丫頭帶了銀子回來也得交上來,沒的讓家裏白養著。”
一直在旁看戲的包氏噗嗤一聲樂了,“娘,別看秋丫頭穿的像模像樣,其實空著倆手連馬車影兒都沒見著,怕不是被攆回來的!”
“啥?讓人攆回來的?”
沈大河一聽差點兒原地蹦起來,指著沈秋問:“你說,你好端端的咋會空著手被攆回來?該不會犯了啥錯把那當官的一家給惹急了吧?回頭不會還要派人來抓咱們吧?”
萬氏伸手啪的一下將大伯子的手打下去,叉著腰攔在沈秋麵前:“放你娘的屁!你才是被攆回來的!你倆再放一個試試,老娘撕了你們!”
見自己的爺們兒被打了,包氏第一個不幹,大喊一聲衝過來就要打萬氏。
隻可惜她根本不是萬氏的對手,一照麵就被薅住了頭發,隨即兩人撕打在了一起。
沈大河握著被拍紅的手看著被壓著打的媳婦,憤怒的瞪向沈大江:“二弟,這潑婦你就該把她休了,在娘麵前竟敢動手打哥嫂,她眼裏還有沒有娘?有沒有我這個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