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坐在西廂房的炕上,看著撅在門縫處聚精會神聽動靜的萬氏,心裏靜靜的作著盤算。
前世她聽了陸鳴和徐氏的話之後便滿懷愧疚的決定好好報答陸家人,費盡心思討好隻為了求得一絲陸家人關愛和認同,完全沒想過要回沈家,即便知道了沈家的悲慘遭遇也並沒什麼觸動。
今生雖然親人團聚,可前車之鑒曆曆在目,沈秋實在不敢輕易真心相付。
況且沈家諸人看著都像是些貪圖錢財之輩,如此,她不知不覺離開就是。
也許她沈秋命該如此,親緣福薄,怨不得旁人。
正屋傳來的動靜越來越大,沈老太憤怒撒潑,沈大河和包氏據理力爭,無奈都敵不過沈大江的插科打諢、唱念做打。
分家文書在村長的主持下很快就立好了,東西也在眾人的見證下快速分好。
沈老太在強壓之下雖然事事妥協,可最後卻提出了一個不容改變的條件,那就是沈大江一家必須搬出去。
傍晚,沈年坐著牛車從書院回來的時候就瞧見沈大江揣著手站在村口跟村裏幾個閑漢說笑。
“爹,你咋在這兒?”
“老子在這兒等你啊,怕你回錯了家。”沈大江應了一句,轉身跟旁邊幾人打了個招呼後抬腳就走。
沈年不知發生了什麼事,隻能疑惑的背著書袋跟在後頭。
有個好事的閑漢笑嘻嘻的在後頭喊道:“年哥兒,你親妹子回來了,趕緊跟你爹回去瞧瞧吧!你爹為了你妹連家都分了,你小子可得好好用功,要不五畝地可養活不了你們這一家子!”
其他幾個也跟著起哄,今天老沈家分家的時候他們可幾乎全去爬牆圍觀了,都見識到了沈大江大戰老娘和大哥,那場麵回想起來可真刺激,大江哥不愧是他們混子裏的厲害人物。
沈年卻越發迷糊,什麼親妹妹?什麼分家?什麼五畝地?他們這是在說什麼?
“爹......”
“去去去,一個個大醬吃多了閑得慌,有本事跟老子賭上幾局,保準兒讓你們輸的褲子都穿不上!”
沈大江朝著起哄的人吼了一嗓子,又慢慢悠悠的往村裏晃。
父子倆一前一後從村口走到了村尾,在一處破院子門口停下腳步。
“爹,咱來這兒幹啥?”
這院子是原先村裏的老獵戶獨居之處,他一輩子沒成親也無兒無女,人沒了之後院子就歸村裏所有。
爹不回家反而把他領到這兒來,實在是太奇怪了。
沈大江推開院門,扯著嗓子問:“飯好了沒?老子在村口蹲了快半個時辰,餓死了。”
“你是餓死鬼投胎啊?成天張個大嘴就知道吃!”
萬氏端著一小盆高粱米稀粥從灶屋出來,瞧見沈年立馬換上笑臉。
“喲,我大兒子回來了,快,趕緊洗手吃飯。今兒你妹妹回來了,咱們一家正好吃個團圓飯。”
沈年心中的疑惑是怎麼都止不住了。
沈夏從哪兒回來,怎麼還要吃團圓飯?
他隻不過是在書院住了一旬,怎麼爹娘的話他就聽不懂了?
正想著,餘光便瞧見東屋裏走出一個窈窕身影。
這不是沈夏!這是誰?
沈秋拍了拍衣袖和裙角上的灰塵,呼出一口濁氣。
前世今生她即便再窘迫,身邊至少也有一兩個丫鬟伺候,何曾做過這些粗活兒?
多年無人居住的屋子裏蛛網都是厚厚一層,四處堆積的灰塵更是嗆人。
她中午隻草草噎了半個黑麵饅頭又喝了幾口涼水,然後就一直打掃到現在,累得一句話都不想說。
“你是誰?”
突兀的男聲讓沈秋拉回思緒。
她抬眼看去,隻見一個挺拔的青年站在院子裏,盡管身上的長衫被洗的很舊,卻難掩他身上如青鬆般的文人氣質。
這應該便是沈家唯一的讀書人沈年吧。
“這是秋丫頭,你今兒休沐剛回來,不知道家裏發生了多大的事兒。”
萬氏把飯菜都端到桌上,手在圍裙上抹了抹又塞了個黑麵菜卷子給他,這才把今天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說出來。
沈年越聽眉頭皺得越緊,懷疑的目光不斷掃過沈秋的臉。
少女麵容沉靜,小口吃著菜卷子,不時抿一口苞米麵糊糊,明明是因她回來才分的家,此時她看起來卻像個局外人。
“你想問什麼便問吧,我不太習慣被人盯著吃飯。”
沈秋掏出手帕優雅的擦了擦嘴,好整以暇的看過來。
“抱歉,我隻是不明白你為什麼不留在陸家享受榮華富貴,卻選擇回到村裏過苦日子。即便陸家不願留你,可你在那兒生活了這麼多年,總不至於做個丫鬟都不行吧?”
麵對這個尚且陌生的少女,沈年略有些不自在,不過視線並未移開而是直視沈秋的眼睛。
爹娘雖然不是老實巴交的性子,但也都不是有心機的人,若這個所謂的妹妹存了些歪心思他倆未必看得出來。
“陸家不需要兩個女兒,陸懷夏已經回去了,於是他們便將我攆了出來。我不願做丫鬟,更不願寄人籬下求人施舍。”
沈秋環顧了一下這個破院子,“至於村裏的苦日子,我沒試過,可想來應該也不難吧。”
村裏的夜晚黑得嚇人,每家每戶都沒餘錢點油燈,全都早早吃了飯上炕睡覺。
躺在硬土炕上的沈秋睡意全無,輕輕摸著身上蓋著的舊薄被。
聽著木板隔開的另一端沈大江和萬氏的呼嚕聲,她腦中不斷閃現過一幅幅畫麵。
一會兒是陸家的閨房錦被,一會兒是沈家的破院舊屋;一會兒是做婢女端茶鋪床,一會兒是農戶女洗菜喂雞;一會兒是被官家小姐們圍住奚落,一會兒是沈大江和萬氏討好的模樣......
她雖然成功逃出陸家,可沈家太窮了。
雖然握著痛擊沈家的把柄,但她手裏沒有銀錢如何能成事?連雇個人打聽消息都辦不到!
況且沈家目前的情況,所有的家事、農事都要親力親為,家裏人就算是再照顧她,她也不可能一點兒活都不做吧?
這樣下去也許還沒等把陸家拉下馬,她自己就陷進泥潭動彈不得。
不行,得想辦法賺些銀錢,不說讓沈家這三個人聽命於她,至少關鍵時候不能橫加阻攔,這樣方可談以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