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間內,看著炕上的紅絹和嶄新的繡線,萬氏激動的搓手。
“秋秋啊,你接的這個活計能賺幾兩銀子?”
沈秋還在惱怒中,方才的打罵讓她瞬間記起了前世那些受辱的日子,一時心緒難平根本不想回應萬氏的話,甚至曾經有那麼一個瞬間她都想直接離開沈家。
可稍稍冷靜下來便知道這不可能,本朝戶籍製度嚴謹。
沒有戶籍證明她哪兒都不能去,一旦離家很有可能會被認定為流民,到時候被人提腳賣了都有可能。
離開沈家這件事還得從長計議。
看她遲遲不說話,臉色也難看,萬氏撇了撇嘴。
這丫頭跟她一點兒都不親,還不如小夏,好歹小夏不敢跟她這麼尥蹶子。
隻是眼前這大紅的絹布實在讓人心動。
她隻能陪著笑臉說:“剛才娘是太擔心了,你說你一個姑娘家家說沒就沒了,誰能不著急?”
“你剛回來跟村裏人都不熟,娘不是怕你吃虧麼,這才說了你兩句。”
“剛才是不是掐疼你了?來,娘給你揉揉。”
沈秋冷著臉躲開她的手。
“家裏沒錢我知道,但我掙的銀子隻能給家裏交兩成。”
萬氏的笑容僵在臉上。
“你說啥?就交兩成?那可不行,誰家賺了銀子不都是交到公中麼。”
“再說娘還得給你攢嫁妝呢,你放心交給娘,娘給你管著。”
攢嫁妝?
沈秋在心裏嗤笑,這錢拿出去肯定拿不回來。
見她不語,萬氏急了,“你是我生的,賺了錢就該給我!再說你吃住都在家裏,哪兒有用錢的地方?”
沈秋立馬將布往包袱裏放,“行啊,那明兒我就去把布退了,跟掌櫃的說這活兒我做不了。既然不讓我攢錢,那就幹脆別賺了。”
“哎、哎,你這孩子咋脾氣這麼大呢,娘這不是跟你商量呢麼。”
萬氏趕緊拉住她的手,“兩成太少了,咋的也得交一半。”
“娘也不是貪你的銀子,實在是家裏就分著五畝地,你爹不輸錢就好不錯了,你哥還得念書,家裏真沒錢啊。”
說著,她還作勢抹了抹眼睛。
沈秋看著她裝樣子,心下也跟著歎了口氣。
這話倒是一點兒沒說錯,沈家現在就是這麼個情況,要不然她也不會急著出去找活兒幹。
隻不過......
“最多交三成,而且刺繡不能傷手,想讓我賺銀子就不能讓我幹活兒。若是家裏需要我做粗活兒,那明兒我就去把布退了。”
她不是嬌氣的人,可手若是糙了這繡活兒就沒法做,好料子和繡線半點兒都經不起刮。
萬氏也琢磨過味兒來了,這個親閨女是真難對付。
以前小夏是成天裝病躲著不幹活,而沈秋是幹了這個就不能幹那個。
自己方才隻是輕輕掐了她一下,看看這脾氣大的簡直要上天。
都是金貴人兒,都是祖宗!
合著就她是勞碌命唄!
“行吧,三成就三成。家裏粗活兒不用你,橫豎過不了多久就得找婆家,曬黑了不好相看。”
“但做飯洗碗啥的你不能一把手不伸,灶上活兒啥也不會將來出門子了遭罪的還是你。”
陸府主院內,徐氏正跟身邊的嬤嬤發牢騷。
“我生平沒見過這麼笨的人!她是不是在鄉下這些年把腦子也落在那兒了,一個請安福禮學了一天都沒學會,我還能指望她能學會什麼?!”
“眼看著過些日子就是尚書大人家的宴會,老爺還讓我好好教教她到時候帶過去讓夫人們都相看相看。可你看她那個蠢相,帶出去也是給我丟人!”
“當年秋兒學習規矩禮儀一點就通,樣樣都拿得出手。怎麼輪到夏夏就縮手縮腳連個丫鬟都不如,我哪兒好意思跟人說她是我親生的?”
嬤嬤一直跟在徐氏身側,自是親眼看見陸懷夏接受禮儀教導,此時也真的說不出誇讚她的話,隻能小心翼翼的寬慰。
“夫人莫急,姑娘這麼多年無人教導,這才剛剛開始學規矩,難免生疏。等時間長了就好了。”
“哎,我也不奢望,隻盼著她能理解老爺和我的苦心好好學,否則總這麼小家子氣實在是領不出門。”
陸懷夏僵硬的站在門外,聽著裏麵徐氏不斷說著她的蠢笨不堪,臉色如調色盤一樣變換不定。
好啊,她才剛回來,娘就開始嫌棄她了?
村子裏十幾歲的男娃誰不喜歡她這柔弱嫵媚的樣子,就連村長家的孫子在路上見了她都臉紅,怎麼就不能出去相看?
戲文裏那些高門大戶的郎君不都喜歡含羞帶怯的姑娘麼?
還拿沈秋那個鄉下丫頭來與她比,簡直莫名其妙!
她將手裏的繡帕擰了又擰,終是不敢衝進門去跟徐氏吵,隻能憤憤的離開。
哼,沈秋!本姑娘今日這麼丟臉都是被你害的,你給我等著!
身後拎著食盒的丫鬟朝屋門看看,糾結了一瞬還是跟著走了。
她本來是跟著姑娘來給夫人送湯羹的,沒想到會聽到這些。
說起來剛回來的這位姑娘確實是比不上原先的姑娘,那麼簡單的福禮她做起來總是搖搖晃晃好像隨時要倒似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鄉下餓的沒力氣。
可一日三餐姑娘又沒少吃,那火腿燉肘子一個人就吃了半盤子,她們幾個丫鬟昨日都沒分到多少。
回了院子之後陸懷夏又羞又氣,連砸了兩個茶碗才稍稍好了一點。
想了想,她看向站在不遠處的春桃,“你,找人去上溪村盯著沈秋,看看她在沈家過的怎麼樣。”
春桃聽了麵露為難。
她是內宅的大丫鬟,被徐氏指派過來伺候姑娘,平日裏隻管首飾釵環和衣裳,府門外頭的事兒她半點兒不熟。
況且沈秋遠在上溪村,要到哪兒去找人盯著?
看她這樣,陸懷夏秀眉一挑,“怎麼,你也念著她的好,看不起我這個姑娘?”
春桃嚇得連忙跪下。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奴婢、奴婢隻是在想要去哪兒找人。”
“廢物,街上乞丐多得是,賞他們一口飯吃不就得了。”
陸懷夏不屑的瞥了她一眼,“真是沒用,這還要本姑娘教你。”
得了吩咐,縱然心裏再不樂意,春桃也隻能領命退下。
心裏暗自嘀咕著:說的容易,誰會為了一口飯跑那麼老遠去幹這費力不討好的活兒。
京城裏時常有人打著做善事的旗號舍米施粥,她聽府裏人說過外頭那些乞丐都成了精,挨家挨戶算著日子吃大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