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到她的小徒弟孟疏郢時,隱月已從神隕落為人。
而當年那個受盡冷眼欺辱的孩子,位極人臣,冷傲孤高。
“當年是你拋棄了我。如今又來尋我做什麼?”
“要你一盞心頭血,和一根白骨。”
她平靜地看著他眸子裏強撐出來的冷漠化為緋色的水霧。
他怔怔冷笑,像是要碎了。
“師父,原來你真的......從來都沒在意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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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逢時,春風拂麵。他是大勝歸京,風光無兩的小侯爺。
夾道歡迎的人群中,隱月紫綃挽臂,倚在街邊歌坊二樓的欄杆。
當年那個漫山遍野瘋跑的小孩,此刻玉冠束發,身騎高頭大馬走在隊伍的最前方。很是桀驁。
她嗤笑一聲。
裝模作樣的小屁孩。
沒料到,他忽然勒馬。
胸口一窒,她竟沒來由得緊張。
他僵了片刻,才緩緩偏頭。
隨即,一雙驚疑不定的眸子,準確無誤地與她對了個正著。
隱月突然想起很久遠的那天——
“師父!山穀裏的山茶花開得好極了!你看!”
陽光下懷抱著山茶花的少年,眉目灼灼,燦爛大笑。
此刻,小侯爺雙眸倏地通紅,緊咬下唇。
“侯爺?”隨侍疑惑。
在她回過神來,想要衝他打招呼笑笑時,小侯爺已經漠然直視向前方。
一手勒韁繩,脊背繃直,刻意展現出驕傲:“無事。走!”
她瞧著他的背影,搖頭苦笑。
打了再多的勝仗,升了再大的官又怎樣。
分明還是當初那個小孩。
“隱月。”棠娘探身,“晚上有貴客到,點名要你出場。”
她眨眨眼,意有所指:“好好準備。你不是很缺錢嗎?把握機會。”
隱月仰天歎息。
是啊,她很缺錢。
自從當了人以後,連明魂燈都燒不起了。
是夜,落玉坊燈火通明,笙歌曼舞。
隱月抱著琵笆,踏樂聲起舞。
隔著紅帳,葷言穢語不絕於耳。
忽然之間,一抹月白色的身影,輕飄飄地落在了蒲團上。
那貴客一愣,驚喜地脫口而出:“侯爺?”
她隱約看見,他漫不經心地盤腿坐著,和平日來逍遙快活的客人一樣的做派。
“賈三還不知侯爺您大駕光臨!哎呀,招待不周了,你!別跳了別跳了,趕緊下來伺候我們侯爺!”
“侯爺您剛回京還不知道,這表子是落玉坊最好的舞女......”
諂媚討好的話音尚未落下,隻聽一聲慘烈哀嚎。
半根舌頭,觸目驚心地掉在了地上。
一群人聽見哀嚎烏泱泱闖進來,晚風奪門而入,吹得紅帳瘋了似的亂飛。
翻飛的紅色裏,孟疏郢冷著一雙眼,凶狠殘酷地盯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