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等李明醒來，已經是第二天中午。

他睜開眼，看見自己躺在廠辦醫院的病床上，手上還打著點滴。

李明慢慢的坐起身，眼神空洞的看著插在血管裏的針頭，忽然他狠狠的拔掉了手上的針頭，嘴裏大喊：

“我要高考，我要高考！遲到了，遲到了！”

這一幕正好被前來查看情況的護士看到，嚇得連連後退，她趕忙叫來醫生。

病房隔壁就是院長辦公室，秦院長聽到呼喊聲也趕緊過來，他看見李明左手鮮血直滴，就要往樓下衝。

秦院長死死的抱住了李明，與趕來的醫生一起把他控製住了。

“小燕，你愣著做什麼，快來止血啊。”

此刻的李明完全陷入瘋癲的狀態，一直在嘗試掙脫，嘴裏還在大喊：

“求求你們了，求求你們了！我要去高考，我要去高考！”

“李明，你冷靜一下，上午的高考已經結束了，而且你已經退學進廠了，就別想著高考了。”

全廠都在為李明的退學而感到惋惜，但誰也沒想到李明會魔怔成這樣。

“不，不，秦院長！周副廠長幫我給學校打過電話了，我有學籍的，我有學籍的！”

李明越說越激動，兩個成年人差點按不住李明。

“小燕，小燕！趕緊給他打一針鎮定劑！”秦院長對著門外大喊，語氣很嚴重了。

護士小燕剛走到門口，就聽見秦院長的喊聲，連忙回頭搞來了一管鎮定劑。

小燕慌張的跑到李明身邊，正要打針，卻被李明一腳踢到了肚子，氣的小燕直接對著李明的大腿紮了下去。

一分鐘後，李明漸漸的平穩了下來，秦院長的白大褂和床單都被鮮血染紅。

“你們趕緊先給他綁起來，我去打電話。”

醫生護士按照吩咐，把李明五花大綁，綁在了床上。

不到十分鐘，李建國夫婦、周國棟，還有學校的校長和他曾經的班主任都來了。

秦院長把情況率先彙報給了周國棟，還沒等他講完，周國棟就打斷了他的話，怒氣衝衝的看著李建國夫婦。

校長和班主任則是走到了李明身邊，輕聲的呼喚著李明。

其實李明是清醒的，他呆呆的看著窗台，此時正有一隻小鳥在嘰嘰喳喳的叫喚，它看到有人靠近，從窗台飛向了天空。

一張熟悉的麵孔映入李明的眼簾，蒼老的臉上滿是關切。

“曹老師，準考證，準考證沒了啊！啊！被他們燒了，燒成灰了！”

李明很想發泄，卻發現自己全身都動不了，這種無力感，讓他想起了前世的那一晚。

自己走在冰冷的大街，看著逐漸模糊的世界，他感到全身無力，身體就像泄了氣的氣球，癱軟在地上之後，再也沒有醒來過。

“李建國，你特娘的還是不是他老子？把一個這麼優秀的兒子逼成這個樣子，你們還算是人麼？”

周國棟再也忍不住了，一個有著大好前途的大學生，就這樣被葬送，連帶著自己日後的改革事業，也沒了曙光。

“周副廠長，我。。。我沒想到會是這樣。他前幾天都答應的好好的。”

“放屁！什麼叫答應的好好的，這叫好好的麼？”

這時候王秀蘭腦子跟短路了一樣，她攔在了李建國麵前，指著李明說道：

“周副廠長，你是一點也不體諒我們家的難處！全家四口就靠老李一個人養活，吃喝拉撒都要錢，弟弟也要讀書，哪有閑錢給他讀大學？”

“王秀蘭，我看你也是腦子壞掉了，以他的學習成績，搞不好還可以拿個獎學金。”

“周副廠長，就算有這個，書本費一個學期就要二百多，每個月按最低二十塊錢夥食費的標準來算，一年也是小三百，我們去搶錢麼？”

看著理直氣壯的王秀蘭，周國棟簡直無法理解：“李建國，她不知道大學生的價值，你也不知道麼？一個普通大學生進廠工資都是四十五塊錢起步，李明這麼好的成績，最起碼六十塊錢起步。”

李建國啞口無言，可王秀蘭繼續說道：“周副廠長，我雖然不是廠裏職工，但我心裏清楚的很，這五年來，廠裏有一個大學生進來麼？”

她雙手叉著腰，似乎有那麼些理直氣壯。

確實她說的沒錯，周國棟也是因為這個，才答應幫助李明的。

看到周國棟說不出話來，王秀蘭像是勝利者一樣，昂首挺胸的站在原地。

“你們真是造孽，將來你們會為今天的決定而後悔的！”李明的班主任滿頭白發，言語間盡是惋惜和憤怒。

“曹老師，您一個快退休的人，就別操心他了，沒有李明，我們家還有李建勇呢！他將來肯定能考上大學，給我們李家光宗耀祖！”

曹老師突然放聲大笑，伸出食指，指著這個不知所謂的婦女，臉上盡是不屑：

“不是我戳罵你那個小兒子，到現在連乘法口訣表都背不利索，還考大學！除非公雞會下蛋！”

成績是李建勇的硬傷，對於這一點，她還真沒有臉在曹老師麵前反駁。

周國棟不想再繼續與李建國夫婦爭論什麼，他走到李明身旁，輕聲說道：

“李明啊，事已至此，你就先好好休息幾天吧，雖然正經的大學考不了，夜大倒是有名額的，我高低給你爭取一個。”

李明眼角劃過淚水，不甘心的點點頭。

隨後周國棟起身，來到李建國夫婦旁：“我把話撂在這裏，你們誰要是敢再阻攔他上夜大或者他再出什麼事情，別怪我不客氣！到時候你這個九車間主任也別幹了！”

“周副廠長，你這麼說不太好吧？這可是經過廠領導班子集體表決的！”

李建國此刻隻想一巴掌扇死王秀蘭，這娘們兒今天出門沒帶腦子。

“喲嗬，你倒是提醒我了，我不介意再開一次表決會！”

“啪！你給老子住嘴吧！你個瘋婆子！”李建國怕王秀蘭再亂說，狠狠的給了一巴掌。

眾人心裏十分解氣！

周國棟繼續交代了幾句，帶著校長和曹老師離開了病房，秦院長檢查過李明的情況後，給他解了綁，也帶人離開了。

空蕩蕩的病房裏，隻剩下李建國夫婦和李明。

夫婦二人黑著臉搬來了凳子，坐在了李明的床邊，正要開口說話。

隻看見李明慢慢的坐起了身，臉上掛著難以琢磨的笑容，帶著刺骨的寒意，讓夫婦二人不寒而栗。

“爸，媽，剛才兒子的表演你們還滿意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