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裴玄攔下來歡歡即將砸向靈音臉頰的尖銳石頭，皺眉吩咐：“把你帶來的這些東西，原封不動的拿走。”

靈音垂下頭沒有動，這些都是她精心挑選的，沒有惡意。

看她遲遲沒有反應，裴玄終於爆發了，他把精致的小竹籃踩得粉碎，簪子也被撇斷，靈音做了一整天的糯米餅，也成了一堆碎米垃圾。

做完這通發泄式的摔打，裴玄冷靜下來，連眼眶都有些泛紅。

他轉身看向瑟瑟發抖的靈音，眼中是毫不掩飾的恨意，但似乎也摻雜了些別的情緒。

裴玄咬牙切齒的開口：“除非死，否則你永遠也不配來這裏。”

這些天所有的堅強全在這瞬間被打碎，再痛的的傷疤都比上“不配”這輕飄飄的兩個字的殺傷力。

靈音滿臉淚水的起身，麻木的朝著山下走去。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天下之大，竟然沒有她的容身之處。

恍惚間，她好像聽到了芸姨慈愛溫柔的聲音。

“囡囡，今天是你生辰，看看這個簪子喜不喜歡呀？”

“我這輩子沒什麼大願望，就希望你和玄兒能平安幸福一輩子！”

“囡囡快跑…這裏有我，記得頭也不回的跑！”

回過神，靈音再也沒有了半點力氣，隨意躺在一片花叢中，壓抑的情緒難以宣泄，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芸姨，我真的好後悔那天沒有擋在你身前，我比任何人都恨我自己。”

她想努力償還這些恨，可除了命抵命，她也沒有其他辦法了。

如果死在那一刻，裴玄也許會永遠愛她。

他們也不至於，走到今天這種地步吧。

靈音拖著疲憊的身子，麻木的走著，不知不覺就站在了普陀寺山腳。

她仰頭望著高聳入雲的台階。

幼時她聽爹爹說過，這座寺廟非常靈，生了重病的人來磕頭，沒多久就轉危為安，考取功名的人來祈願，最後考了個榜眼。

寺廟位於群山之巔，必須一步一叩首，爬滿整整三千台階，佛祖才能聽到最真摯的祈求。

靈音鄭重的跪著每一個台階，膝蓋被磨的血肉模糊，額頭也紅腫青紫。

陰雲密布的天此刻下起了大暴雨，澆在身上又濕又冷。

台階也變得很滑，稍不留神就會摔倒。

膝蓋觸及的地方留下兩灘血跡，又很快被雨水衝刷幹淨。

爬到山頂時，靈音才敢微微鬆口氣。

她不顧受傷的膝蓋，拖著沉重的步伐，麵對滿殿神佛，繼續跪下祈福，念著佛經。

她跪了兩天一夜。

夜深時，雨終於停了，陰冷的大風刮在靈音身上，她被凍的頭暈目眩。

全身都傳來劇烈的疼痛，疼得她哪怕在如此冷的天氣，額頭上也冒出密密麻麻的細汗。

她捂住嘴，止不住的咳嗽，鮮血從指縫裏緩緩流出。

即使這樣，靈音依舊沒有起身。

日出的太陽升起時，廟裏劈柴煮粥的小和尚發現了跪著的靈音。

地上還有淅淅瀝瀝的血珠，浸濕了幹燥的泥土。

靈音臉色慘白如紙，哪怕扶著樹幹都沒力氣站直，小和尚趕緊扶住了搖搖欲墜的她。

“阿彌陀佛，姑娘如此誠心，求的是什麼？”

靈音揚起苦澀的笑容，雙手合十行禮：“我想洗刷我身上的罪孽。”

此時，身後一直緊閉的木門終於打開，一位仙風道骨的方丈走了出來。

他搖晃著手中的轉經筒，口中念念有詞，一炷香後，他徑直走到靈音身前，用法器敲了三下她的額頭。

“一切過往終成雲煙，你害怕麵對的人，其實從未怪過你。”方丈似乎看穿了一切，歎了口氣。

靈音對這句話一知半解，但她不想知道到底什麼意思。

她害怕麵對的人太多了。

逃避，有時候或許才是正確的選擇。

小和尚給靈音拿來兩盞孔明燈，一盞為生者求福，一盞為死者祈願。

希望裴玄一生平安健康，希望芸姨來世喜樂無憂。

方丈從懷中掏出兩個檀香撲鼻的祈願牌送給靈音：“你如此誠心，此物我隻送給有緣人。”

靈音感激的道謝收下了，視若珍寶般的放進懷中。

這是她離開前，唯一能留給他們的東西了。

但自從靈音擅自去祭拜芸姨被發現後，裴玄一直不願見她，祈願牌隻能讓門口的侍衛交給他了。

希望他能收下。

隻是，靈音剛回到自己的屋內，就聽見院中傳來嘈雜的聲音，還夾雜著幾聲嗬斥。

下一刻，門被踹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