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在喊出真凶的那一瞬間，林峰的心中有種預感。

這個案子，怕真的是一樁大案了。

甚至惡劣性會超過二十年前的那一樁連環殺人案。

接觸法醫這一行這麼多年來，林峰最怕的不是反社會人格，也不是變態殺人魔，而是那些自以為可以操縱他人，將性命視為遊戲，甚至把殺人當做一種正義的畸形人格。

但是在使用自己僅存的那一點側寫知識對這位名叫任立夫的醫生進行側寫後，林峰的心沉入了穀底。

在將自己的判斷迅速告知雷己巳、同上級溝通，批捕文書下達、警隊出動上醫院抓捕的過程中，林峰的預感精準的一步步指向了現實。

醫院已經人去樓空了。

徒留下被大量親屬破壞的現場——齊默嚴生前的病房。

即使沒有家屬，病房也不會留下什麼有價值的東西了。

這一點，即使不用他來看，林峰也心知肚明。

重症病房是必須保持一個較高的消毒頻次的，更何況還死了人，這裏的一切痕跡甚至是氣味，都在高濃度消毒水的作用下消失得一幹二淨。

饒是被眾人心服口服後推到前排的林峰，麵對著這一間過於幹淨的病房，也無能為力。

“醫療用具已經被處理了，這裏也被打掃幹淨了，即便是找，大概率也隻能找到手套的印記。”

林峰有些自嘲的看著那一張鋪著嶄新被褥的病房，仿佛看到了一張虛幻的臉孔對他報以嘲諷的微笑。

凝視著白牆上掛著親和微笑的醫生照片，任立夫主任醫師幾個大字赫然在目。

雷己巳大步走過來，指了指牆上的照片，言簡意賅。

“他就是齊默嚴的主任醫師。男，32歲，獨身，父母都是知識分子。是這家醫院的內科專家，有兩個博士學位，還有一個在讀，三天前被醫院派往閩島開會，但是那邊對接人員表示任立夫給他們說自己臨時有行程，人始終沒到。”

“我馬上要去開通緝令，這裏還有任立夫辦公室的東西拍照後都要收走檢驗，你還有什麼要看的地方，抓緊時間。”

林峰幹脆的點點頭表示明白。

四下轉了轉，在任立夫的書架前駐足了一會兒，就走了出來。

“我去辦公室和透析室看一下，這裏不用看了，誰來都沒可能從這裏找到證據。”

雷己巳接了個電話，吩咐了幾句，忽然轉過身跟上了林峰。

“楊老那邊給我加急走流程，大概兩個小時就會上網通，六個小時後紙質通緝令開始張貼。你要去看透析室？能不能解釋一下，死者的假死是如何做到的？”

林峰點點頭，邊走邊道，“其實這種‘假死’實驗一開始的目的並不是為了讓人假死，而是為了挽救人的生命。”

“奈何就如同製造原子彈的目的也不是為了毀滅人類一樣，人類天生就擅長拿這些東西來搞破壞。說遠了，言歸正傳，這一項實驗其實來自於匹茲堡大學，經過試驗，隻要抽幹患者的血液，就可以使患者的體溫急速下降到10攝氏度左右，這樣可以極大降低病患身體所需要的氧氣含量供應量，停止所有細胞活動，讓患者能在瞬間達到假死狀態，即使有經驗的醫生也很難憑借肉眼分辨出來。”

“在病人假死之後，細胞活性降低，存活時間卻被拉長了，這樣人們就會有幾個小時的時間來充裕的實行救治，用以挽救生命。

可是任立夫卻對這一步進行了更改，在使死者達到假死狀態後，又使用了冷凍設施進一步降低體溫，這樣就可以將這短暫的一過程大大延長，直到死者被火化的時候，爐內溫度上升，死者體溫升高，氧氣需求上升，他的知覺也隨之恢複，但又血管肌肉僵化，無法恢複活動，等待他的就是一場極度痛苦的......酷刑。”

聽林峰說到這裏，跟隨調查取證的警察們鴉雀無聲，一個小女警更是眼圈發紅，緊緊地攥著拳頭。

推開透析室的門，林峰看著這間屋子正中央，一盞款式老舊的燭台放在窗台上，裏麵的燈芯正在燃燒。

隨著房門一開，如豆的燈火忽閃了一下，滅了。

林峰和雷己巳臉色都沉了下來。

“雷隊，空氣淨化器顯示房間內沒有毒素。”

技術科的小崔小聲提醒。

雷己巳沒有說話。林峰緩緩解釋，“我跟你們雷隊不是怕那盞燈裏頭有毒，而是因為燈滅了。”

小崔一愣。

林峰有些鬧心的說，“燈滅了，窗外頭如果有看著燈光的人，就知道屋子裏來人了。”

小崔張大了嘴巴，試探著說，“要不我拿個打火機再點上？”

林峰看著房間裏那台堪稱精致的儀器，歎了口氣說道，“算了，如果他有心，即使這裏可以瞞過去，他還可以在殯儀館蹲守，照樣能發現咱們。”

眾人都沉默了下來，懷著一種被愚弄的義憤，迅速的拉上警戒帶，開始檢查。

雷己巳麵無表情的穿上鞋套，“本來可以用來挽救生命的醫療手段，卻被用來逃脫法律追責，目的錯了，後頭的一切也都跟著錯了，這就是毒樹之果。即使是再斐然的成就，他的來路不正，就是非正義的。”

林峰點點頭表示認可，“沒錯，‘毒樹之果’再甘美，也是毒果。”

“雷隊！又發現！”

一名年輕的技術科警察小崔雀躍的呼叫了一聲，拍照的警察小管趕忙跑了過去。

雷己巳和林峰對視一眼，一起大步走到了那台透析機的跟前。

小崔小心翼翼的打開那台被悄然改造的透析機，在機器的背麵，一枚小小的U盤赫然放在零件的角落裏。

U盤呈現出金屬的色澤，沒有任何的標識，被小崔小心翼翼的拿出來之後，就要放到證物袋裏。

“等等。”

林峰突然打斷了小崔，問道，“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在不破壞表麵痕跡的前提下，打開U盤讀取內容？”

小崔為難的撓了撓頭，“正常情況可以直接拆機，但是這是一體成型的金屬材料，不破壞的前提下打開沒什麼好的辦法，但是如果隻是讀取內容，或許可以。”

“我試試將接口拆了，軟搭載一下看看能不能對接。”

說著小崔麻利的拿過一個外接設備，將接口拆開後，小心翼翼的將裏麵的金屬絲提了起來，一根一根的懸空放進了U盤接口處。

調試了幾下之後，顯示器的屏幕亮起。

U盤讀取成功，裏麵隻有一個文件。

小崔點擊打開，一行黑色的字出現在屏幕上。

‘林醫生，比起抓捕我，我覺得你更應該好奇的是，我冷凍了幾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