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蹤
距離天台案發,已經過去了三天。
朋友和母親都相信韓江,器重他的領導也認為韓江沒有問題。可在事實麵前,要講求證據。麵對既定的事實,韓江卻無法證明自己的清白。
母親勸告他,清者自清,讓韓江不要太焦慮。可韓江整夜難以入睡,腦子裏全是關於這件案子數不清的問號。他也想睡一覺,明天再去考慮這些問題,可是大腦好像是不聽使喚一樣,越是發出睡覺的指令,整個人就越是清醒。
躺在那裏像烙餅一樣,翻來翻去,實在是讓他很難受。索性起身下樓,來到24小時便利店,買了五瓶老雪花和兩包花生米。
這樣一來不要緊,喝了啤酒,自己反而更加清醒了。韓江心想,索性不睡了,拿出筆和紙來,在上麵寫寫畫畫,分析案情。他苦笑一下,從自己工作以來,還是頭一次喝著酒分析案情,長夜漫漫,就當做打發時間。自己這回是變成了電影裏的業餘神探了。一邊想著,一邊拍了一下大腿,剛才忘了買兩個雞爪子了!
韓江右手拿著筆,左手拿著啤酒瓶子,一隻腳踩在椅子上,這一幕讓人感覺有些滑稽。這迷迷糊糊的狀態下,想不出什麼實質性的進展,但是卻讓韓江有了一個新的想法。
他一直在糾結秦衛東手中的獵槍,睡覺時恨不得都夢到獵槍,看到路上的誰都在想是不是被對方拿走了槍。
今晚他突然想通了,是自己太軸了,刑警隊那麼多同事都沒有發現槍的線索,自己在這考慮獵槍的問題,除了折磨自己,起不到任何效果。
在老雪花的刺激下,韓江暫時不再糾結於那支槍。
秦衛東跳樓,獵槍丟失,朱小雨天台喝酒……
如此種種,隻不過是最終的結果而已。
必須搞清楚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事情裏的每一個人,身上究竟有什麼秘密,最後,才能有槍的答案。
畢竟這個世界上不存在絕對的偶然,就算有偶然,那其中的必然,就是破解謎題的關鍵。
先從誰入手呢?
韓江心裏盤算一下,既然秦衛東死前殺的人就是朱小雨的男朋友,那麼,就從這裏開始吧。
想到這裏,他也不再感到失眠,而是感到困意來襲,一顆糾結的心終於放下,倒頭呼呼大睡。
第二天,韓江滿懷著期待,再次來到人民醫院。他一時也分不清,是期待通過朱小雨找出什麼線索,還是期待再次見到朱小雨。
在醫院門口的奶茶店,韓江本想給朱小雨買杯奶茶,但店員說搞活動,買一送一,於是不喜歡喝奶茶的韓江提著兩杯奶茶向著住院部走去。
一路上韓江心裏預想著,從朱小雨那裏查清去世的王宇飛,再通過王宇飛的線索找出秦衛東的破綻,如此倒推,就應該會逐步引向消失的槍上。
來到病房門前,韓江聽到房間裏朱小雨的聲音,隔著門都能夠明顯聽出她語氣的激動。出於職業本能,韓江剛要敲門的手停在半空,側身站在門口,豎起了耳朵。
房間裏隻有朱小雨的聲音,明顯是在打電話。其中的幾句話,讓躲在門口偷聽的韓江感到一股電流直衝頭頂。
“我說的不對嗎,他走到這一步,怪得了誰!”
“怪我!?他的死,難道不是他自己的選擇嗎!”
“好,錢我一分也不會差你們的。”
“我沒有躲起來!我馬上回鬆林處理他的事!”
雖然聽不到電話那頭的人在說什麼,但朱小雨的口中的“死人,鬆林縣,錢”讓韓江不得不注意。
這幾個關鍵信息,每一個都指向了秦衛東!短短的時間內,它們在韓江的腦內盤旋,讓他感到頭皮發麻。
韓江回想起和朱小雨的幾次見麵,她口口聲聲說自己不認識秦衛東。
這個朱小雨,當晚出現在天台,絕不是巧合!
一個人跑到那裏喝酒,這個理由始終讓人覺得站不住腳。她到底隱藏著什麼秘密?
就算非要大冬天,在人跡罕至的爛尾樓喝酒,跑到哪一棟樓喝酒不好,為什麼偏偏是秦衛東出現的五號樓?
她和秦衛東到底什麼關係?
再想到秦衛東肇事逃逸案件中,死去的正是她的男朋友王宇飛,不由地讓人懷疑到底真的是巧合還是另有隱情。
屋內的腳步聲打斷了韓江的思緒,他馬上躲進了病房斜對麵的開水房內。
朱小雨從屋內走出來,穿好了羽絨服,手裏拿著包。
韓江想搞清楚她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麼藥。他轉頭把手裏的奶茶塞給了旁邊正在打熱水的中年男人,沒等對方開口,他說了句,沒有毒放心喝,抬步跟在了朱小雨後麵。
出了醫院大門,朱小雨走在前麵,韓江跟在後麵,遠遠地望著前麵白色的背影。
先前意外槍擊對方的愧疚感,今天意外聽到通話內容後的懷疑,交織在韓江心中,讓他感到無比矛盾。
過去他曾經麵對過讓人心生憐憫的嫌疑人,這種憐憫難免屏蔽掉對方身上的嫌疑。他不敢再去相信自己的直覺,他要弄清楚今天朱小雨到底要做些什麼。
朱小雨在第三個路口看了幾眼手機,向著十字路口東側的招商銀行二十四小時服務區走去,韓江躲在門外,向內張望。
ATM機兩側的擋板,讓他僅僅能憑借朱小雨的部分動作進行判斷。
不一會,從受限的視角中,可以看到朱小雨的手臂動作是從ATM機中將錢裝入包內。
本想繼續看看朱小雨的下一步舉動,“你幹什麼呢!”銀行保安朝著趴在門上的韓江大喊。
他連忙道歉,遠離了玻璃門,心想自己這樣趴在門上,確實不像好人。
韓江一邊向路對過走去,不時回頭看看,注意著朱小雨的動向。
剛才雖然無法判別朱小雨取了多少現金,但對她的猜忌卻愈發加深。
萬物掃碼的時代,能夠用到現金的地方少之又少,朱小雨打完剛才的電話,就來取現金,不太符合常理。
過了大概五六分鐘,朱小雨從銀行走了出來,韓江在馬路對麵的零食店裏觀察她下一步動向。她低頭看了看手機,又抬頭四處張望了一下,向馬路對麵走來。
韓江趕緊轉過身去,自己一直保持著距離,她不會發現自己了吧!好在朱小雨沒有來到零食店,而是走進了隔壁的藥店。韓江將朱小雨的行蹤記錄在手機備忘錄中,趁著這個機會,又跑到馬路的另一側躲了起來,等著朱小雨從藥店裏出來。
藥店是落地窗,韓江透過玻璃,看著她用手機掃碼結賬,拎著滿滿一塑料袋的藥,距離太遠,也不好辨認藥的種類。
她到底要幹什麼?
要解開這個疑惑,隻能一路跟到底了。
下一站是中國郵政,這次朱小雨在裏麵耗費了很長時間。
她直接上了二樓,韓江怕被發現,隻好在外麵盯著門口,等著她出來。
出來的時候,手裏提著的藥不見了,像是寄給了誰。
從郵局出來之後,已經過了中午十二點。朱小雨在路邊攔了一輛租出車,韓江也趕緊叫了出租車跟在後麵。兩人一前一後,來到了公路客運站。朱小雨來到購票大廳左側的窗口買了一張汽車票。
窗口上寫著“沈河——鬆林”幾個大字,韓江在售票大廳的角落裏,等著朱小雨離開後,徑直向同一個窗口走去。
鬆林縣是沈河市東北麵的縣城,距離沈河市六十多公裏。客車單程隻需要兩個小時,兩地之間的客流量很大,一般一個小時發一趟車,逢年過節,發車頻率會更高,客車人滿就走。
在候車區,韓江躲在人群中,把棉服的帽子戴上,還不忘戴上口罩。
他仍不放心,現在他心目中的朱小雨,不得不防。他在候車區的小超市,買了一副劣質墨鏡帶了上去。
“鬆林鬆林,檢票上車了啊。”
人們一哄而上,將檢票口團團圍住。
人群擠得檢票口的圍欄左右搖晃,金屬圍欄的底部發出富有節奏的撞擊聲,像是在高聲呼救。
工作人員對此情景早已習以為常,一群人擠來擠去,半天才有一人能夠通過閘口。
朱小雨站在人群後麵,跟隨著人群緩慢前行。
韓江隻能坐在遠處的椅子上,蜷縮著身體,伺機而動。
等朱小雨通過檢票口之後,韓江眼看著檢票員將要離開,便趕緊拿著車票衝了上去。
“你早幹啥來!”檢票的人看著身高一米八多,帶著帽子、口罩和墨鏡的韓江,滿口的不耐煩。
外麵天空灰蒙蒙的,剛出檢票口,墨鏡起了水霧,韓江幾乎看不清路,腳下一滑,整個人控製不住地往前竄了出去,幸好雙手支撐著地麵,險些麵部著地。
可這幾下也足夠滑稽,像一個四肢爬行動物。他不免回想起大學時,舍友喜歡的導演王家衛,江湖人稱墨鏡王。
此刻,他感覺非常佩服這位導演,真是好眼力,天天帶著墨鏡都行。
還好,大型客車前後兩個門,韓江特意買了靠後的座位,從後門上車,坐在了最後一排。
朱小雨坐在前麵,兩人相隔六七排座位。韓江趕快把墨鏡摘掉,結束了剛才的尷尬處境。
兩人中間的乘客,坐得滿滿當當。韓江不時抬頭張望,確認朱小雨一直坐在座位上,直到客車開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