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叫絕望的中產?”陰影中的男人問道。
魯濤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這是他的習慣。他通過觀察雙手的動作來醞釀情緒或者組織語言。即使在完全黑暗的環境下,他也能感到周圍的存在。
“絕望和中產這兩個詞表麵上是意義相反的詞。中產,說明這個人處於社會的中間層麵,工作穩定,家庭和諧,衣食無憂。隻要不遭遇什麼巨大的變故,可以一直安安穩穩地直到老去。”
“這不是挺不錯的嘛!”陰影中的男人說道,“就像你,住著大別墅,開著豪車,有懂事的妻子,還有兩個頑皮活潑的孩子,大國企的中層。以你這樣的條件,按照這個國家的人口基數來算,是好幾億人仰望的對象啊!”
魯濤沒有馬上回答。他看了看周圍的黑暗,然後繼續說道:“房子的貸款要還到我60歲,車子每天都在燒油,妻子想要更高品質的生活,孩子需要更多的學習機會,還有...”
“所以你不滿意?”陰影中的男人打斷了魯濤的話語,聽起來似乎聽夠了這類抱怨。
魯濤沒有在意這個打斷,他繼續說道:“我現在的感覺,就像是在攀爬一座沒有盡頭的懸崖。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僅容我自己一人落腳的崖沿。抬頭一看,上麵不遠處有一塊更大的崖沿,站滿了人。有些人在醞釀體力,準備繼續往上爬;有些人已經坐了下來。我和他們之間,還有無數人越過我,朝著他們衝刺。而我腳下,是更多往上爬的人。從他們抬頭的目光中,我可以感覺到有些人看中了我棲身的這塊岩石。他們都很年輕,充滿了力量、活力,以及更好的攀登技巧。他們之中,有些人身上還吊著安全繩,有人在更高的地方拉著他們,幫助他們更輕鬆地攀爬。”
這次,陰影中的男人出人意料地沒有打斷他的講述,靜靜地等待著他的繼續。
“如果我不往上攀爬,那些人就會超過我,搶走我的岩石,把我擠下深淵!”魯濤繼續道。
“所以你必須繼續攀爬!”陰影中的男人重申道。
“是的,我必須繼續攀爬!”魯濤肯定地回答。
“但是?”陰影中的男人試探著問。
“可我已經四十五歲了,身體機能開始衰退,手腳不如以前靈活,視力模糊,大腦不如以前敏銳。每次在岩石上休息時,觀察選定的攀登路線,那些超過我的人已經占據了它們。我很害怕,繼續往上攀爬,也許我會失足滑倒,或者抓住一塊鬆動的石頭,讓自己跌入深淵。”魯濤無奈地說。
“所以你感到絕望。”陰影中的男人理解地回應。
“是的,我感到絕望。”魯濤承認了。
“好吧,說正事,你想做什麼?”對話終於進入了正題。
“我想重活一次!”魯濤毫不猶豫地說出自己的想法。
“你想重生?”陰影中的男人的語氣提高了。
“帶著現世的記憶?”
“是的,帶著現世的記憶!”
“就像那些老套的網絡小說一樣?”
“是的,就像那些老套的網絡小說一樣!”
“沒問題!”陰影中的男人幾乎是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下來。
魯濤有些驚訝,反而楞了一下,“就這麼容易?”
“當然啊!”陰影中的男人開始變得輕鬆起來,“作為回報,我可以送你一個技能,讓你帶著某個數據重生,這個數據將永遠印刻在你的腦海中,永不忘記!”
“回報?”魯濤更加驚訝了,眼前這個神秘的男人非常古怪,自己提出了請求,卻要給回報。
“當然是回報!”陰影中的男人理直氣壯地回答,“我要感謝你!”
“感謝我什麼?”魯濤的工作經驗和社會閱曆讓他變得警惕起來。
“這個以後再說,先告訴我,如果你能重生一次,你會帶著什麼數據回到過去?”男人故意把話題扯開,奇怪的是,魯濤的警惕性莫名其妙地消失了,他想了想,說出了他最想印刻在腦中的數據。
聽了魯濤的話,男子哈哈大笑,笑得直喘氣,“有意思,有意思!”黑暗中傳來啪啪的聲音,似乎男子笑得直拍大腿,“我還以為你會告訴我曆年的彩票大獎號碼呢!這個數據有什麼特別之處呢?”魯濤聳聳肩,正準備回答。
就在這個時候,男子突然打斷了魯濤的話:“好了,停止吧,我不想再知道了!就這樣吧!”他神秘地笑了一下,然後打了個響指。突然間,一股無盡的黑暗向魯濤襲來,將他完全籠罩住。接下來的一切都模糊不清,他隻覺得自己失去了意識。
魯濤緩緩睜開眼睛,眼前是一間十平米左右的小房間,但他感到有些迷惑。他試圖回想剛剛那段奇怪的對話,心中滿是疑惑。
“這個夢挺有意思的。”魯濤自嘲地笑了笑,坐起身來。他伸手去摸床墊,卻摸到了堅硬的地板。他疑惑地四周看了一圈,發現牆上掛著一張白色手打衣櫃,北門窗戶前有一張深紅色木製書桌,上麵斜插著一台舊式的窗式空調。空調發出嗡嗡聲,指針指向開啟狀態和三檔。
魯濤盯著空調,然後突然跳了起來。這個小房間讓他想起了小時候長大的老屋,這些家具和電器都是陪伴他十年之久的舊物!
他難以置信地環顧四周。難道他真的回到了過去嗎?他開始回憶夢境,但這不是夢境。沒有任何夢境能讓他醒來後如此清晰地記得每個細節。他記得黑暗中有個男人給了他一樣東西,但為什麼給他,他不記得了。
想到這裏,魯濤開始回憶那個數據,果然,就像那個男人所說的那樣,所有的數字清晰地浮現在他腦海中,包括每一天的細節
魯濤感到非常激動,想用力掐自己一下,但他擔心會因此醒來,隻能試圖控製自己的情緒。他再次睜開眼睛,卻發現他還是處於那個令他感到絕望的人生中。
想到這裏,魯濤呆立在房間中央,一動不敢動,隻有眼珠滴溜溜地轉動,觀察著那些他熟悉又已經遺忘的事物。
房間門被推開,一個嬌小的身影走了進來,看見魯濤像塊木頭一樣站在那裏,手裏的衣服往他腳下一丟,淡淡的對魯濤說:“起來就好,穿衣服吃早點,我跟你一起去報名!”
“媽!”魯濤下意識的叫了一聲。
莊華正準備轉身,又回頭,“幹嘛?”
魯濤恢複的視力仔細的看著眼前的母親,這是30多歲的莊華,頭發還是烏黑發亮的,眼角也沒有皺紋,雖然才1米5的個頭,卻站的挺直,和魯濤現在腦袋裏熟悉的,被病痛折磨了十數年的傴僂老人相比,完全是兩個人。
“媽!”魯濤不由自主再叫一聲,眼眶瞬間紅了。
莊華皺了皺眉頭,“有事說事,是不是暑假作業沒寫完,現在知道怕了?”
魯濤深吸一口氣,製止了鼻酸的感覺,把眼淚硬逼進眼睛裏,他沒有做出什麼上前抱住莊華嚎啕大哭的舉動,心理年齡已經45歲的他,早習慣將情感壓製在內心深處,況且,現在的莊華才30多歲,比他要年輕。
這個荒謬的想法令魯濤想笑,他走過去,搭著莊華的肩膀往客廳走。
莊華有點不自然的聳肩抖開魯濤的手,在她記憶裏,兒子很久沒和自己這麼親熱了,讓她有點不適應。
“別來這套,是不是還有作業沒寫?”
“哪有!”魯濤打著哈哈,心想,自己該寫哪一年的暑假作業都不知道,不過,他馬上就知道了。
進入飯廳,魯濤首先往向掛在窗邊的日曆,那是他家固定掛日曆的地方,隻見熟悉的薄紙日曆上赫然寫著——1998年8月30日,星期天,農曆七月初九,宜出行,嫁娶,不宜動土。
1998年8月30日,魯濤在腦海裏極力回憶這一年這一天,不難回想,他正準備上初二,而且,從初二開始,他的人生發生了第一次的變化。
哎,不對啊,今天是星期天,明天周一才應該去報到,後天9月1日開學吧?
難道是自己的記憶出現了混亂?還是自己的重生導致時間線發生了變化?魯濤望著日曆發呆,胡思亂想起來。
莊華順著魯濤的目光看過去,然後走到日曆邊順手一撕,把8月30日撕下來,捏成一團,丟進了垃圾簍,白了魯濤一眼。
“快吃,我送你去學校!”
魯濤望著新露出來8月31日周一的日曆,一陣無語。
直到在學校報完名,魯濤才確定自己是真的回來了,時間線並沒有變,該發生的一切以及待會要發生的事情,他都回憶起來,並且與之一一對應。
此刻,魯濤正坐在學校門口的台階上,莊華還在教室外和老師聊什麼,魯濤當然知道她們在說什麼,以及莊華馬上要和他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