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聽見什麼都不要發出任何聲音知道嗎?否則二姐就再也不理你了!”
深更半夜,六歲的汀蘭被二姐五花大綁,塞住嘴巴丟進了地窖裏,動彈不得。
“嗚嗚嗚!”
為什麼呀?
汀蘭剛從睡夢中驚醒,有些不解地看著二姐,恐懼的眼神帶著些懵懂。
二姐綁了她,又把她塞進地窖裏,她害怕。
但二姐向來疼她,應該不會害她......
隻是,二姐此刻的眼神怎麼那麼可怕?
這不像是要捉迷藏,反倒像是真有什麼事情。一旦她敢胡亂喊叫出聲的話,二姐肯定會毫不猶豫地殺了她!
汀蘭怕得縮了起來,黑亮的瞳孔輕輕顫抖。
白芷借著月色的微光,看見妹妹驚恐的眼神時心如刀割。
她把人一把抱在懷中,語調溫柔下來,“乖,二姐就求你這一次!”
發頂濕漉漉的,二姐的身上帶著淡淡的芍藥香。
她是哭了嗎?
汀蘭想問,但是她的嘴巴被塞住了,無法發出聲音。
二姐隻是抱了她一下,就扭頭決然離去,將地窖的門鎖上了!
地窖裏一片黑暗,連月光都照不進來了。
汀蘭覺得害怕,有些不知所措。
外麵突然傳來混亂的腳步聲,有人大喝一聲:“她要逃走!把她給我抓起來!今天晚上,鎮南侯府一個不留!”
緊接著,雜亂的聲音傳來。
“聽說鎮南侯的二姑娘麵如芙蓉勝雪三分,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左右都是要死的人了,不如就便宜兄弟們一次,讓咱們開開葷吧!”
“我先來!有生之年,能睡到這麼漂亮的小姑娘,也不算白來一趟!”
緊接著,是二姐的慘叫聲。
“畜生!”
地窖的門板被撞得哐當響了起來,二姐發出淒慘的哭聲,“你們不得好死!”
二姐......
汀蘭不知外麵發生了什麼。
她隻覺得心疼難過,忍不住哭了起來。
她想衝出去幫忙,但手腳都被二姐綁住了,她動彈不得。
門外不知道折騰了多久。
二姐最後沒了聲息,一個粗噶的聲音咒罵道:“才這麼一會兒居然就死了,真是晦氣!”
“好了,別罵了!趕緊去追那個小的!”
“這女人剛剛說,她妹妹被送走了!”
腳步聲遠去,夜色死寂下來。
汀蘭哭得喘不上氣。
她對大人們的事情一無所知,但也從這些惡魔的口中聽出,今天晚上她家被滅門,全家人都死了。
二姐是為了保護她,才把她藏在地窖裏的。
她幼小的心臟像是被刀割過一樣,懵懂的感情和匱乏的詞語都不足以形容她此刻的難過和心痛。
隻覺得,自己大概要死了。
不知過去多久,外麵再次傳來腳步聲。
有人打開地窖的門,找到了她。
“你是鎮南侯府的小女兒容汀蘭?”
是一個紅衣女子。
清冷的月色裏,她紅衣似血,臉上一片煞氣,明明是無比美麗的一張臉,此時卻如魔鬼、如修羅。
汀蘭害怕,哭得紅腫的眼睛恐懼地看著她。
是這個女人帶著人殺了她的家人嗎?
她怕得蜷縮了起來。
但女人卻上前將她解開,鬆開了她的嘴巴,將她抱起來,“不要害怕,是你二姐寫信叫我來救你的。”
她抱著汀蘭從地窖裏出去。
汀蘭小小的身子在她懷中顫抖,在看到倒在地上衣衫不整渾身是血的二姐時,“哇”一聲就要哭出來。
“別哭,哭就把追兵引來了!”
紅衣女子一把捂住了她的嘴,“看清楚你二姐的樣子,你要為她報仇。”
汀蘭發不出聲音,隻有淚水止不住地湧出來。
她的心裏太疼了。
她再也沒有二姐了。
“你爹娘全都被砍了頭,你兄長是被大火燒死的。”
女子清冷的聲音裏,全是憤怒,“你是侯府唯一活下來的人,理應記住自己家人的樣子。從今往後,你要為他們活著。”
汀蘭覺得女子的聲音很沉很沉,沉得像是要把她往後所有的日子都要揉進黑暗。
她看了眼遠處被燒成灰燼的書房,胸口有股氣難以疏泄,憋得她快要炸開了。
她還小,除了哭不知道怎麼麵對這樣的慘劇。
可哭現在似乎也變得沒用了。
她找不到一個出口。
她被抱著從牆上翻出來,來到大門外的時候,鎮南侯府的大門已經被封了。
阿爹和阿娘的頭顱就掛在她家的大門口。
他們兩人披頭散發,脖子上流出的血染紅了她家的門楣,把“鎮南侯府”四個字染得血淋淋的,在月色下看上去很是嚇人。
那一刻,汀蘭感覺月光像是變成了薄薄的刀片,將她的心一片一片割下來。
她疼得昏厥過去。
直到三個月後,她在蝴蝶穀的小木床上爬起來,才說了第一句話,“我要為阿爹、阿娘、長兄、還有二姐報仇。”
......
二月二龍抬頭。
一場驚雷過後,淅淅瀝瀝的小雨籠罩了瀛洲城。
容汀蘭女扮男裝,尾隨著幾個熟人走進燕春樓,來到了第三層。
“小二,來一壺清茶,兩樣點心。”
她找了個清淨的角落坐下來,將目光投向前麵那一桌人。
前方坐著的,是三個錦衣華服的年輕男子。
最為年長的,是長寧侯府的世子裴元修,也是她長姐的丈夫;文質彬彬的,是禮部尚書府的兒子祝文瀛,曾是她二姐的心上人;氣質清冷的,是京兆府尹的小兒子沈寒秋,是她幼年訂下的娃娃親。
這些人,都是她曾經熟悉,且親近的。
如今十年過去,她早就不是幼年那個不諳世事的小女孩,這三人也沒有認出她。
她今日尾隨他們進來,是想探探長姐的消息。
當年容家出事的時候,長姐容采薇已經嫁給了長寧侯府的世子裴元修,因此免於一死。
滅門案已經過去太久,報仇也不在一時半刻,眼下要緊的,是先見到長姐,看看她過得好不好,也問問當年的具體情形。
若聊得投機,有人問她名諱,她正好借此機會,宣揚自己是珩王寡嫂前來尋親,借此混進珩王府。
再以珩王府為落腳點,查探當年的滅門案。
容汀蘭想著這些,將注意力轉移到了他們的談話上。
“我聽人說,容采薇快要病死了,你也不讓她看看她兒子,這樣是不是太過分了?當年可是你追在屁股後麵求人嫁給你的,如今你卻這樣對她!”
“良心上,過得去嗎?”
說話的是沈寒秋,語調和表情一樣冷。
與年少時相比,他已經從一個不太愛說話的少年,長成了二十出頭的清俊男子。
隻是身上那股清冷氣息依然未變。
容汀蘭以眼尾餘光打量他,想起五歲那年家裏給她訂下的娃娃親,心中百感交集。
當年是當年。
當年鎮南侯手握四十萬大軍,是赫赫有名的上將軍,沈家與侯府定親是高攀。
如今鎮南侯府已經滅門,沈寒秋的父親卻當上了京兆府尹,反倒她成了那個高攀的。
不過她這次來,並未想著和沈家攀親戚。
畢竟自己父親蒙冤,頭上頂著的是誅九族的重罪,如今她人人喊打,又豈能拉別人下水?
今天她隨著裴元修進來,遇上沈寒秋隻是巧合。
卻沒想到,沈寒秋一開口,便說出這樣一番話,她才得知當年人模狗樣的裴元修,如今已經不再是當初認識的那個人。
而容家滅門,終究還是波及到了長姐。
裴元修竟然如此待長姐!
容汀蘭盯著茶水,這茶卻早已品不出任何滋味,隻是等著看裴元修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