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滋滋——”刺耳的電流聲和某種高頻振動的嗡鳴,充斥在不到三十平米的出租屋裏。
這裏與其說是住處,不如說是一個塞滿了奇思妙想和失敗品的倉庫。
地麵、桌子、甚至床上,都堆疊著各種拆解的零件、半成品的電路板、散發著鬆香和機油味道的金屬構件,以及貼滿了複雜公式和草圖的稿紙。
林凡,是這個房間的主人,正戴著一副油膩的護目鏡,全神貫注地盯著眼前一個由玻璃、銅管和無數線圈組成的複雜裝置。
裝置的核心,一團不穩定的等離子體正發出妖異的藍紫色光芒,將他略顯蒼白的臉映照得如同午夜的幽靈。
“功率穩定在75%,能量逸散率低於預期0.3%,轉換效率......接近理論值了!”
林凡喃喃自語,眼中閃爍著狂熱與興奮。
林凡曾畢業於一所聽起來還算不錯的理工大學,畢業後他沒有像同學們那樣按部就班拚命擠進大公司工作或者選擇考公務員,不按常理出牌的他選擇了這條‘民間發明家’的道路。
而他給出的理由也很簡單。
他要享受從無到有創造的過程,享受那些精密零件在手中組裝成實現某種功能的機器時的成就感。
至於那些別人的眼光?
家人的不理解?
他早已習慣。
幾年來,他搗鼓出的小發明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從自動喂貓器、聲控窗簾到太陽能充電寶的N代改進版,雖然都沒有什麼實質用處,卻也樂在其中。
眼前這個“高頻能量約束及轉換裝置”是他迄今為止最得意、也最燒錢的作品。
如果成功,它或許能改變小型設備的能源供應模式,簡單地說節省好多電費。
當然,前提是......
成功。
他小心翼翼地調整著一個旋鈕,試圖將功率再往上提升一個百分點。
這是臨界點前的最後測試。
“再加一點點,就一點點......”
就在他的手指即將觸碰到另一個微調按鈕時,裝置核心的藍紫色光團猛地一顫,顏色瞬間變得刺眼奪目,如同一個小型的太陽在房間裏誕生!
“不好!”
林凡心中警鈴大作,下意識地想去切斷電源。
但一切都太晚了。
“轟!!!”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伴隨著強烈的衝擊波和炫目的白光,瞬間吞噬了林凡的意識。
出租屋的窗戶玻璃嘩啦啦碎了一地,濃煙滾滾而出。
林凡最後的念頭是:“媽的,押金肯定被扣......還有房東大媽的咆哮......”
黑暗,無邊無際的黑暗。
然後是痛,鑽心的頭痛,仿佛有人拿著鑿子在腦仁裏施工。
林凡費力地想睜開眼睛,眼皮卻重如千斤。
耳邊傳來一些模糊的聲音,像是有人在低語,又像是風吹過破舊窗欞的嗚咽。
他聞到一股混合著陳舊木材、灰塵和淡淡藥草的氣味,完全不同於他那充滿了焊錫和機油味的“狗窩”。
掙紮了許久,他終於掀開了一條眼縫。
入目的是一片朦朧的昏黃。
光線似乎來自......
搖曳的燭火?
他眨了眨眼,視線逐漸清晰。
頭頂是暗沉的木質天花板,還有......
古色古香的床幔?
“這......什麼情況?”
林凡的腦子如同被塞進了一團亂麻,爆炸的轟鳴似乎還在耳邊回響,但眼前的景象卻荒誕得讓他難以理解。
難道是爆炸把他炸進了哪個影視城的道具倉庫裏?
他嘗試動了動手指,一股陌生的虛弱感傳來。
他低頭看向自己的身體——蓋著的是粗糙但幹淨的棉被,身上穿著的是......
古代的長衫?
觸感是棉麻的,樣式簡單,但絕不是他那件印著“I LOVE CODE”的T恤。
“嘶......”
牽扯到頭部的傷口,又是一陣劇痛。
就在這時,他腦海中猛地湧入一些不屬於他的記憶碎片——斷斷續續,模糊不清,像是一部信號極差的老電影。
“......十年寒窗......”
“......金榜題名......七品......”
“......馬頭縣......窮鄉僻壤......”
“......赴任途中......驚馬......墜崖......”
這些碎片如同走馬燈般閃過,信息量巨大,衝擊得他頭痛欲裂。
他猛地坐起身,卻因為虛弱和眩暈,差點又栽倒回去。
“大人!你醒了?”
一個略顯蒼老的聲音在旁邊響起,帶著幾分驚喜和小心翼翼。
林凡循聲望去,隻見一個穿著灰色布衣,頭頂梳著發髻,約莫五六十歲的老者正快步走近。
看打扮,像是古代的仆役或管家一類。
“大人,你感覺怎麼樣?可要傳喚郎中?”
老者關切地問道。
“大......人?”
林凡愣住了,結合腦海中那些碎片,一個荒謬卻又似乎是唯一的解釋漸漸浮現,“你是......”
“老奴是林忠,大人你忘了嗎?”
老仆林忠看著林凡迷茫的眼神,臉上掠過一絲擔憂,“你從馬上摔下來,昏迷了兩天兩夜,可把我們嚇壞了。”
林凡張了張嘴,感覺口幹舌燥:“水......”
“哎哎,水來了!”
林忠連忙轉身,從旁邊的木桌上端起一個粗瓷碗,裏麵盛著溫水,小心地遞到林凡嘴邊。
幾口水下肚,喉嚨的幹澀緩解了不少,林凡的思緒也稍微清晰了一些。
他環顧四周,這是一間相當簡陋的房間,除了身下的木板床和旁邊的桌椅,幾乎沒有多餘的陳設。
牆壁似乎是夯土的,窗戶糊著紙,透進來的光線昏暗。
縣衙?
大人?
林忠?
墜馬?
信息在他腦中飛速整合。
他,林凡,21世紀的‘民間發明家’,在一次實驗爆炸中......
穿越了。
而且,還魂穿到了一個同名同姓的倒黴蛋身上——一個剛剛考中功名,被分配到這個鳥不拉屎的馬頭縣當七品縣令,結果還沒到任就墜馬昏迷的“林凡”身上。
“老天爺,你這是跟我開了個國際玩笑嗎?”
林凡內心哀嚎。
從一個科技時代的技術宅,一步跨越千年,變成了一個封建王朝的底層官員?
這跨度也太大了吧!
“大人,你先好生歇著,我去稟報縣丞和主簿大人,他們都擔心你好幾天了。”
林忠見林凡似乎精神好了一些,便想去報信。
“等等!”
林凡叫住了他,“扶我起來,我想......四處看看。”
他需要盡快確認自己的處境。
林忠有些猶豫:“大人,你的傷......”
“無妨,慢點走就是。”
林凡堅持道。
在林忠的攙扶下,林凡顫巍巍地站起身,穿上了一雙布鞋。
他打量著自己這具“新身體”,似乎比他原來的宅男體格要稍微結實一點,但也高不到哪裏去,屬於文弱書生的類型。
走出這間簡陋的“臥室”,外麵是一個小小的院子,同樣十分破敗。
幾間低矮的廂房,大概就是縣衙的辦公和居住場所了。
院子裏光禿禿的,隻有角落裏一棵歪脖子老槐樹,在微風中搖曳著幾片枯黃的葉子。
“這就是......縣衙?”
林凡皺起了眉頭。
這跟他想象中的“官府”形象差距也太大了,簡直比他現代那個三十平米的出租屋還要寒酸。
“是啊,大人。”
林忠歎了口氣,“馬頭縣......唉,地處偏遠,土地貧瘠,百姓困苦,衙門自然也就......簡陋了些。”
林凡深吸一口氣,空氣中彌漫著泥土和某種牲畜糞便的混合氣味。
他走到院子中央,抬頭望天。
天空很藍,沒有現代都市的霧霾,但這份“純淨”此刻卻無法給他帶來絲毫安慰。
貧窮、落後、資源匱乏......
這簡直是地獄開局啊!
就在這時,一個略顯尖細的聲音從院門外傳來:“林忠!林忠!縣令大人醒了沒?縣丞和主簿在前廳等著了,還有一堆卷宗等著處理呢!”
話音未落,一個穿著青色吏服,賊眉鼠眼,留著兩撇小胡子的中年男子快步走了進來,看到林凡站在院中,先是一愣,隨即臉上堆起諂媚的笑容:“哎呀!縣令大人你醒了!真是可喜可賀,可喜可賀啊!”
林凡看著這個典型的“古代小吏”形象,結合腦海中的碎片信息,知道這人大概是縣衙裏的書吏,名叫張三。
“嗯。”
林凡不動聲色地點點頭,努力模仿著記憶中那個書呆子原主可能有的姿態,但眼神中的銳利卻難以完全掩飾,“前麵帶路吧。”
張三微微一怔,似乎覺得這位新縣令的眼神比想象中要有神,但也沒多想,連忙躬身:“是是是,大人這邊請。”
所謂的“前廳”,也大不到哪裏去。
兩排陳舊的椅子,一張磨得發亮的巨大書案,上麵堆滿了發黃的卷宗。
書案後坐著兩位官員,一個年長些,穿著七品官服,麵容嚴肅,是縣丞王明;另一個年輕些,穿著八品官服,神色倨傲,是主簿李文。
見到林凡進來,兩人起身象征性地拱了拱手。
“見過縣令大人。”
林凡學著記憶中的樣子回禮,然後在主位上坐下。
頭依然有些昏沉,但他強迫自己集中精神。
縣丞王明清了清嗓子,開口道:“大人,你身體初愈,本該多加休養。隻是......這馬頭縣事務繁雜,積壓了不少,還需大人盡快定奪。”
他說著,眼神示意了一下旁邊的張三。
張三立刻上前一步,將一摞厚厚的卷宗捧到林凡麵前:“大人,這是近半月來縣裏的各項錢糧出入賬目,還有幾件未決的民事糾紛案,都需要你過目批示。”
林凡看著那堆疊得如同小山般的卷宗,封皮發黃,紙張粗糙,上麵的毛筆字龍飛鳳舞,夾雜著各種標記和塗改,顯得雜亂無章。
“這麼多?”
林凡下意識地皺眉。
主簿李文嘴角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陰陽怪氣地說道:“大人有所不知,馬頭縣雖小,事務卻不少。前任縣令調走已有一月,許多事都懸而未決,我等也是勉力維持,就盼著大人你早日康複,主持大局呢。”
林凡聽出了他話裏的譏諷和推諉。
他沒有理會李文,而是伸手拿起最上麵的一本賬簿,翻看了幾頁。
入眼全是豎排的繁體字,用的是傳統的記賬方式,各種名目繁多,收支混雜,看得人眼花繚亂。
別說他這個現代人,就算是對古代財務有點了解的人,恐怕也得費半天勁才能理清頭緒。
“這賬......做得也太亂了。”
林凡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縣丞王明麵色不變:“大人見笑了,縣中錢糧往來一向如此記錄,行之有年了。”
言下之意,是你自己看不懂。
主簿李文更是輕哼一聲,似乎在嘲笑這位新來的年輕縣令果然是個啥也不懂的書呆子。
林凡看著他們微妙的神情,心中冷笑。
行之有年?
我看是方便某些人上下其手吧!
他忍著頭痛,強迫自己集中精神,大腦高速運轉起來。
他放下賬簿,對旁邊的張三說道:“拿筆墨紙硯來。”
張三一愣,還是依言取來了文房四寶。
林凡拿起毛筆,蘸了墨。
他前世雖然是理工男,但為了陶冶情操,也練過幾天書法,雖然算不上大家,但寫字還算工整。
他在一張空白的宣紙上,快速地畫起表格來。
橫平豎直的線條,清晰的欄目劃分——日期、事由、收入、支出、結餘......
“這是何物?”
縣丞王明和主簿李文都湊過來看,臉上帶著疑惑。
他們從未見過如此規整的記錄方式。
“這叫表格記賬法。”
林凡一邊畫,一邊解釋,“將所有收支項目,按照時間順序,分門別類,填入對應的欄目中,左邊記收入,右邊記支出,最後計算結餘,一目了然,絕不會出錯。”
他隨手從那本混亂的賬簿裏挑出幾條記錄,按照他畫的表格格式,清晰地填寫了進去。
原本混成一團的數據,瞬間變得條理分明。
“這......這方法......”
縣丞王明看著那簡潔明了的表格,眼睛慢慢睜大,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色。
他做了半輩子官府文書工作,從未想過賬目還可以這樣記錄!
主簿李文臉上的倨傲也僵住了,他看著表格上清晰的數字流向,下意識地吞了口唾沫。
這種方法下,想要做手腳可就難多了!
張三更是看得目瞪口呆,這位新來的縣令大人,不是說是個隻會讀書的書呆子嗎?
怎麼隨手就能拿出如此......
奇妙的記賬之法?
林凡放下筆,揉了揉太陽穴,盡管身體虛弱,但看到他們震驚的表情,心中卻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快意。
“從今日起,縣衙所有賬目,一律按照此法重新整理登記。”
林凡用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張書吏,此事由你負責,王縣丞、李主簿從旁協助,一個月內,我要看到初步整理的結果。”
他抬起頭,目光掃過三人,眼神平靜卻帶著一股無形的壓力。
這一刻,林凡清晰地感覺到,腦海中那些屬於21世紀的知識——數學、邏輯、管理學原理——是如此的鮮活而強大。
它們就像沉睡的寶藏,在這個落後的時代,擁有著難以想象的力量。
“頭雖然還痛,但這感覺......真爽!”
林凡在心中對自己說。
恐慌和迷茫漸漸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強烈的興奮和決心。
“好吧,老天爺,既然你把我扔到這個時代,還給了我一個七品縣令的身份和這滿腦子的現代知識......”
林凡看著眼前這破敗的縣衙,以及麵前三個心思各異的下屬,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
“那就讓我看看,一個21世紀的理工男,能在這個架空的古代,折騰出一番怎樣的天地吧!”
“第一步,就從改造這個小小的馬頭縣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