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火剛滅，黑黢黢的農家小院，到處充斥著煙熏火燎的味道。

渾身燒傷的張老太躺在破舊的門板上，動一下都難。

“唉，燒成這樣真是可憐，給她兒女打電話了嗎？”

“打了，關機的關機，空號的空號，好不容易打通一個，人家說不管，直接把電話掛了。”

問話的人皺了皺眉，“怎麼這樣啊，這可是他們親媽。”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這老太太啊，年輕時候不修德行，有今天都是自己作的。”

“她大兒子家，就因為生了個閨女，她悄悄帶出去給丟了。

二兒子好好一個家，她不喜歡那媳婦，生生把肚子裏的孩子弄沒了，把人攆了出去。

還有小閨女，處了個對象，倆人感情可好了，她想要高價彩禮，硬生生給人拆散了。”

鄰居搖頭嘖嘖兩聲，“你說就這麼個惡毒的老太太，哪個兒女能孝順，要我說，就是活該，有今天都是報應！”

報應嗎？

張老太眼淚從眼角流下來，淌在燒焦的臉上，火辣辣的疼。

她冤啊，比竇娥還冤。

這些事沒有一件是她做的，卻被硬生生扣在她頭上。

當年大兒子帶著孩子出去，把孩子丟了，求她別把這事說出去，不然他的家就保不住了。

她為了兒子，無奈背了這個鍋。

二兒子被領導的閨女看上了，為了讓二兒媳讓位，他設計二兒媳滑了胎，為了他的名聲，她硬生生背下這個鍋，被逼向兒媳婦下跪道歉。

小閨女自己想要攀高枝，不想讓人說嫌貧愛富，便說她以死相逼不讓他們在一塊，未婚夫沒辦法，隻能答應退婚。

外人都說她拆了一對苦命鴛鴦，罵她死老太婆，可誰知道她的苦啊！

更可氣的是她前夫劉有德，他跟隔壁的寡婦搞到一塊，天天出去跟人說她是母老虎，在家裏作威作福。

她名聲不好，什麼壞話都有人信，明明是他拋妻糟糠之妻，別人卻說是她活該，她這樣的人誰受得了，活該孤獨終老。

張老太有苦難言，她雖然心裏難受，但誰讓她是媽呢，兒女知道她就好了。

可誰想到，她老了，幹不動了，這些孩子借口她年輕時對他們家庭的傷害，誰也不願意養她。

一個個互相推諉，好像她真是什麼十惡不赦的人。

老大怪她丟了孩子，老二說怕她對孩子下手，小閨女說哪有帶娘家媽去婆家的。

可這些外人不知道，他們自己也信了？

張老太沒辦法，隻能收拾上小包袱回農村老家，住進快要倒塌的房子裏，歲數大了，腿腳不好，做飯時不小心摔了一跤暈過去，再醒來家已經著起了大火。

“唉喲，救護車咋還不來，這老太太不會死了吧？要不你去看看！”

“我才不看，一個惡毒老太太，她兒女都不在乎，管我啥事。”

張老太心中苦笑。

是啊，兒女都不在乎，她這一輩子到底為了啥呀。

一心撲在孩子身上，處處為他們著想，結果卻眾叛親離，自己成了個惡人。

“嗚嗚嗚嗚～”

救護車的聲音模糊傳來，張老太意識已經漸漸飄遠。

*

“死老婆子，別裝死，你敢做出這事，還怕這一團血肉？你不是喜歡欺負人嗎，今兒就讓你也嘗嘗被欺負的滋味，現在，給我妹跪下道歉，不然這事沒完。”

張老太被尖利的聲音猛然驚醒，一眼便看到了腳邊的一團血肉。

她嚇了一跳，剛想說什麼，突然被扯了一把。

“媽，你怎麼能做出這樣的事呢，趕緊給玉芳道個歉，別讓兒子難做！”

張老太一愣。

玉芳？

道歉？

張老太豁然抬頭，看到年輕的二兒子便懵了。

不等她回過神，兩個婦女擼起袖子過來，一左一右鉗住張老太手臂。

“死老太婆，非逼我們自己動手是吧！”

指甲掐在張老太手臂上，疼的她吸了口冷氣。

會疼，不是夢。

她這是回來了？

回到了還年富力強的時候，這個時候她還叫張秀英，沒有被張老太取代。

張秀英看向四周，看熱鬧的人擠滿了院子，她的前二兒媳周玉芳臉色發白被她媽扶著，旁邊站著她大哥。

張秀英瞬間明白，這是回到前二兒媳流產那天了。

當時二兒媳懷孕，半夜上廁所時踩到了門口的黃豆摔了一跤，當時就見了紅，把人送到醫院，孩子已經沒了。

二兒媳非說是她故意在門口丟的黃豆，帶著娘家人就找了來。

他們逼著她跪下道歉，為了兒子，她忍下了屈辱，這個鍋一背就是一輩子。

她處處為兒女著想，可換來了什麼？

現在，她回來了，這會兒她還年輕，一切都來的及，這一回她要好好為自己活一次。

張秀英掙脫鉗製，快步衝到周玉芳麵前拉住她的手，就開始哭訴。

“玉芳啊，媽真是冤死了，那是我親孫子，媽怎麼可能做出那喪盡天良的事，你憑良心說，自從你嫁過來，媽對你不好嗎？今兒這事真不是媽幹的，不過你放心，媽肯定把這人揪出來......”

張秀英突然這動作把所有人都震懵了。

二兒子著急上前，“媽，你這是幹什麼，做了就是做了，抵賴有什麼用，不是你，誰會在咱家門口丟黃豆？就道個歉，這麼為難你嗎？”

他拚命給張秀英使眼色，想要讓她認下這個事，但張秀英已經不是曾經那個願意給他們背鍋的人了。

她深吸口氣衝周母露出一絲笑來，“親家母，玉芳剛剛小產，哪能讓她在外麵吹風，咱們有話進屋說吧！”

“不行！”

親家大哥冷笑一聲，“你這是怕丟人吧！別裝了，誰不知道你這老婆子尖酸刻薄，專門苛待兒媳婦，你有什麼做不出來！”

一聽這話，張秀英當即拍著大腿哭起來。

“天地良心啊，真不是我啊，我老婆子對天發誓，這事要是我幹的讓我天打五雷轟，到底誰在外麵敗壞我的名聲，這是想逼死我啊！”

兩輩子，她終於把這話說出來了，張秀英越說越傷心，眼淚吧嗒吧嗒就往下掉。

這番模樣讓圍觀眾人不由懷疑，難道她真是冤枉的？

周家大哥目光不由轉身一邊的劉長河。

“妹夫，我怎麼記得是你說你媽容不下我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