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淮舟在她對麵坐下,椅子拉開時沒有發出半點響動。
“你終於舍得來了?”
林茵華冷笑。
謝淮舟抬手撣了撣袖口,目光微斜,語氣帶著一絲淡淡的慵懶。
“我能來已經很賞臉了,你最好珍惜!”
林茵華愣了半秒,隨即臉色一沉:“你說什麼?”
“你聽得懂!”
謝淮舟輕飄飄回一句:“我遲到,是我自願的。
你約我,不代表你能指使我!”
她頓時有些被噎住,臉色漲紅。
“謝淮舟,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我是你女婿!”
謝淮舟笑了:“目前還是!”
“你—”
林茵華咬了咬牙,強壓下心頭怒火,冷笑開口:“我還沒跟你算賬呢,你就先開始嘴硬了?”
“你打了晚晚!”
她目光淩厲地看他:“她現在不能出來見人了,你讓我們林家丟盡了臉!
你是不是瘋了?”
“她哭著打電話給我,說你簡直變成了瘋子!
你知不知道她現在有多脆弱?
你是男人嗎?
你還有沒有一點良心?”
“女人是拿來寵的,不是拿來打的,你知不知道?”
她說著,神情逐漸猙獰,帶著恨鐵不成鋼的痛斥。
“我們林家給你一口飯吃,是你上輩子修來的福氣,你現在居然敢反咬一口?”
“謝淮舟,你真是越來越猖狂了!”
她每一句都像是鞭子,抽.打在謝淮舟麵前。
可他隻是靠著椅背,一言不發,眼神淡淡看著她。
像是看著一個跳腳的演員。
等她說累了,他才慢悠悠開口:“說完了?”
“你現在是來討公道的,還是來發泄的?”
“如果是後者,我建議你買個沙包,效果可能比罵我好!”
林茵華胸口劇烈起伏,氣得眼角都抽搐了。
她這才意識到—眼前這個人,徹底變了。
以前的謝淮舟,聽到她哪怕一句重話,都會立馬低頭認錯;現在卻敢一句話把她的情緒踩在腳下。
她咬牙,猛地從包裏拿出一疊文件拍在桌上。
“我懶得跟你廢話!”
“這是離婚協議!”
“你簽了它,我們從此一拍兩散!”
謝淮舟低頭掃了眼文件。
他不急著翻,隻問了一句:“六個億呢!”
林茵華仿佛被踩中了痛處,冷笑一聲。
“六個億?你當自己是誰?”
“謝淮舟,你真以為你值六個億?”
“我告訴你,林晚晚的直播間從頭到尾都是她自己拚出來的,頂多你出過點子。
真把你踢出去,我們一樣能做!”
“你不過是個跑腿的,一個擺設而已,真以為你是救世主?”
“六個億?你配嗎?”
她越說越狠,聲音像刀子,一句句往下割。
謝淮舟不言不語,隻是將文件拿過來。
然後,當著她的麵—
一頁頁,撕碎。
他撕得很慢,每一頁劃開的聲音清晰可聞。
林茵華像是被雷劈了一般,猛地站起身來:“你瘋了嗎?!”
“你不是要離婚?你撕什麼?!”
謝淮舟眼裏帶著一點冷意,一點玩味,和一點近乎毛骨悚然的笑容。
“我想了想,不想離了!”
他將紙屑扔進桌上那盤盛著麵包屑的銀盤裏,淡淡道:“反正一家人,好好生活!”
“不是你說的嗎?”
說完,他起身離開。
林茵華整個人像是被釘在原地,瞳孔都在收縮。
她終於意識到—這個人變了。
他不再溫順,不再低聲下氣,不再被她和林晚晚牽著鼻子走。
他像一顆定時炸彈,沉默地埋在林家的內部。
她開始後悔。
真的後悔。
可她不是後悔自己和女兒做了什麼,而是後悔—沒早點把他踢出去。
她坐下來時,整個人都在顫。
那個她曾經隨手把玩、隨意指揮、毫無威脅感的男人,此刻卻像一把刀,貼著她的骨頭一寸寸剖開。
她低聲咒罵,聲音裏帶著一絲僵硬的恐懼。
“該死的......我怎麼會這麼仁慈?”
“如果當初果斷點,就不會有今天的局麵了!”
“我真是養了條白眼狼......”
謝淮舟離開時,陽光正好,照在他肩頭,像是把他從泥潭裏整個拽了出來。
他一步步走下階梯,神色自如,連背影都帶著一股冷峻的鋒芒。
林茵華怔怔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外,腦中還在回響著他那句—
“一家人,好好生活!”
她第一次覺得,這句話......比威脅更可怕。
謝淮舟從餐廳出來,迎麵一陣江風撲來,他揚手把風衣搭上肩頭,步伐輕快,神情舒展。
手機在口袋裏震動了一下,是章瀅的來電。
他接起,聲音清朗。
“一切都很好!”
那頭的章瀅頓了幾秒,才輕輕笑了一聲:“怎麼聽起來......你很高興?”
謝淮舟挑了下眉,語氣懶洋洋的:“當然。
能讓人看到一場好戲,怎麼會不高興?”
電話那邊安靜了片刻。
她原以為謝淮舟現在應該是苦大仇深的狀態。
她本以為,那個曾經一言不發承受一切的男人,還會為那些虛偽的親情和逝去的愛情耿耿於懷。
可現在聽來,謝淮舟的聲音幹淨得像風,輕快得像是卸下了一身沉重的鐵甲,隻剩一把刀,藏在袖中,冷而鋒利。
她忽然愣住了。
腦中浮現起那年舊巷的黃昏,十歲的她被鄰居家小孩推倒在地,眼角都磕出血來,是那個穿著舊球鞋的小少年,抱起她,毫不猶豫地說:“再動她一下,我要你死!”
那時候他眼睛亮得像火,有種自信的光芒。
她記得那時他笑著說:“以後你有事就找我,小舟哥哥在,不怕!”
那個謝淮舟,意氣風發,灑脫到極致,做什麼都風風火火,總讓人安心。
直到謝家那場突如其來的變故,父親出事,母親生病,他從那個少年變成了沉默寡言的男人,活在別人的期待和指責中,硬生生壓掉了所有的鋒芒。
她曾為他難過,但他不說,她也隻能陪在不遠不近的地方。
如今,他似乎一點點找回了曾經的樣子。
章瀅站在落地窗前,望著江麵,風把她耳邊的碎發吹得淩亂,她卻輕聲笑了。
她替他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