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地裏頓時一陣手忙腳亂,尚有餘力的人紛紛撲了過去,將楊金山和他那幾個殘兵敗將抬了回來。
我看得分明,楊金山本人倒是除了滿身狼狽和幾處不深不淺的劃傷外,並無大礙,但他那幾個手下,可就慘不忍睹了。
兩個當場就沒了氣息,胸腹間被撕扯得不成樣子,內臟都流淌了出來,混著冰雪凝結成暗紅的冰坨。
剩下的三個也是出氣多入氣少,一個胳膊齊肩斷裂,斷麵處血肉模糊,另一個大腿被生生擰斷,森白的骨茬刺破皮肉,斜斜地指向天空。
還有一個臉上被抓得稀爛,一隻眼睛已經不見了,隻留下一個黑洞洞的血窟窿。
“快!快拿藥!止血!”陳把頭也顧不上許多,嘶吼著指揮眾人搶救。
然而,這深山老林,缺醫少藥,縱然有再好的傷藥,麵對如此致命的重創,也顯得蒼白無力。
一番手忙腳亂的包紮和灌藥之後,那三個重傷員中,唯一一個臉上受傷相對較輕,隻是斷了條胳膊的漢子,在發出一陣陣低沉痛苦的呻吟後,也漸漸沒了聲息。
最終,楊金山帶出去的十幾個精銳手下,隻剩下他和另外兩個——一個失去了一條胳膊,一個被截去了半條腿,才勉強從死神手裏搶回了半條命。
但這兩人,也基本廢了,在這冰天雪地、危機四伏的環境裏,跟死人也沒多大區別。
營地裏的氣氛壓抑到了極點,風雪似乎也更大了,呼嘯著卷過每個人的臉龐,帶來刺骨的寒意。
楊金山臉色鐵青,嘴唇哆嗦著,半晌才從牙縫裏擠出話來,聲音沙啞得像是兩塊粗糙的石頭在摩擦:
“我們......我們跟著那群山魈的痕跡剛進道山溝子,雪......雪挺厚,還沒走多遠,就他娘的從兩邊坡上砸下來好些石頭!”
他喘了口粗氣:“抬頭一看,全是那些小崽子!跟貓崽子差不多大,密密麻麻的上百來隻,嗷嗷叫著就撲上來了!它們一邊打,一邊怪叫,那動靜就把大的給招來了!”
他身旁那個斷了胳膊的漢子接過話頭,聲音虛弱卻帶著刻骨的恨意:
“那些大山魈,跟瘋狗一樣,成群結隊的,比昨晚那些更凶,更不要命!我們想退,根本退不了,它們......它們太多了!”
楊金山猛地一拳砸在雪地上,嘶吼道:“老三,老七,還有阿坤......他們都是被活活撕開的!那些畜把兄弟們的胳膊腿扯下來,就那麼舉著,當家夥使,朝我們砸!”
營地裏一片死寂,隻剩下風雪的呼嘯和眾人粗重的呼吸聲。
這番描述,太過慘烈,太過超出常人的想象,讓每個人都感到一陣陣從骨髓裏透出來的寒意。
崔三爺聽完,他瞥了一眼楊金山,“嗬,你這趟出去,折損了這許多人手,就帶回來這麼個消息?等於說,啥都沒探查到,白白送了兄弟們的性命!沒那金剛鑽,就別攬那瓷器活嘛!”
“你!”楊金山猛地抬頭,眼中凶光畢露,若不是他此刻也是狼狽不堪,恐怕就要當場發作。
“行了行了,三爺,少說兩句!”陳把頭連忙打圓場,臉色也極其難看,“楊先生也是為了大夥兒,現在不是說這些風涼話的時候,大家都是一條船上的人,要團結!”
他說著,目光掃過眾人,最後落在我旁邊的陳雪身上。
陳雪的小臉更是煞白,緊緊抿著嘴唇,眼神飄忽地看了我一眼,又迅速低下頭去。
陳把頭這才轉向我,聲音低沉:“小兄弟,你......你有什麼看法?”
我心裏苦笑,這陳把頭是真把我劉天青當成萬能的了。
我對山魈的了解,也就僅限於外公那些零星的故事,哪有什麼真知灼見。
但眼下這情況,我也隻能硬著頭皮,斟酌著問道:“楊先生,除了這些,你們......還有沒有其他發現?任何一點不尋常的地方都行。”
楊金山顯然對我這個“紙上談兵”的小子沒什麼好感,聞言冷哼一聲,沒好氣地說道。
“沒什麼發現!那些畜生凶殘無比,我們光是逃命都來不及,哪有功夫細看!硬要說的話......”
他似乎想起了什麼,皺了皺眉:“......就是在那山溝入口附近,有不少小山魈的屍體,堆在那兒,怕不是有幾十隻。想來是那些畜生發了狂,獸性大發,連自己的崽子都弄死了。”
我聞言,眉頭卻緊緊皺了起來,搖了搖頭。
“不對,山魈雖然是野獸,但並非全無智商。相反,它們等級森嚴,而且極其護崽。尤其是在這種冰天雪地的環境下,養活一隻小山魈非常不容易。”
“如果說那隻母山魈還在,並且是族群的首領,它們更不可能做出自相殘殺,屠戮幼崽的事情。”
我頓了頓,看著楊金山:“除非......是有別的什麼東西,把那些小山魈給殺了。”
楊金山聽我這麼一說,先是一愣,隨即也陷入了沉思,片刻後,他臉色微變,點了點頭:“你這麼一說,倒確實是這樣,那些小崽子死得是很古怪,不像被野獸撕咬的,倒像是......”
“倒像是被刀子之類的利器砍死的!對,就是利器!它們的屍體也很新鮮,看樣子,應該就是昨晚到今天淩晨之間的事情!”
“什麼?!”崔三爺驚呼一聲,眼睛瞪得溜圓,“利器砍死的?難道......難道除了我們,還有其他人進了這大嶺裏頭?!”
這個發現,讓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
如果真有第三方勢力存在,那情況就更加複雜了。
我撓了撓頭,感覺事情越來越棘手:“別的我看不出來,但聽楊先生這麼一說,至少可以肯定兩點。”
“第一,楊先生他們確實摸到了山魈的老巢附近。第二,那隻母山魈首領,的確是受了傷,而且恐怕傷得不輕,不然其他的山魈不會如此瘋狂地報複,甚至連幼崽都站崗放哨了。”
一直沉默的陳雪聽到這裏,蒼白的小臉上露出一絲喜色,怯生生地問道:“那......那是不是說,它們的首領受傷了,我們......我們就可以走了?”
我看了她一眼,搖了搖頭,沉聲道:“不行。”
“現在還不能確定那隻母山魈到底傷得多重,是否還有餘力指揮。而且,它們這次損失慘重,死了那麼多小的,在這冰天雪地裏,如果它們還想延續族群的話......”
我沒有把話說完,隻是別有深意地再次看了一眼陳雪。
陳雪被我看得有些莫名其妙,但她身旁的陳把頭,以及崔三爺、楊金山等人,臉色都變得極其難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