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帖晚間就送到了燕檀手上,老太公又命嬤嬤過來指導宮宴上的規矩。
燕檀對此滾瓜爛熟,她的儀態,早在百年前就冠絕京城。
嬤嬤發現她舉止優雅規範,說過的點一遍就記住了,很快就回去跟老太公複命。
老太公聽後倒見怪不怪,仿佛在意料之中。
燕檀身上的驚喜越來越多,讓他深感好奇又欣慰。
說不準,上天又賜了他們燕家一個寶。
轉眼到了宴會這天,丫鬟一早過來為燕檀梳洗。
燕家重視此次宴會,為她置備的羅裙出自京中手藝最好的繡娘,各式珠花釵簪琳琅擺了滿滿一桌。
燕檀挑了幾樣樣式簡潔,卻不失華美的青玉簪及珠花。
對鏡自照,婆子丫鬟眼中驚豔瀲灩。
“美,美極了,跟畫中走出來的神妃仙子似的!”
丫鬟激動的語無倫次,盛京不乏美人,百花爭豔各占一抹春色。
但燕檀卻是不同的。
皎皎如天上月,緲緲似鏡中花,比旁人更多了一絲清冷的神性。
全然不像鄉下來的野丫頭,反倒更像山澗一縷清風,空穀一抹幽蘭,清麗脫俗不似人間濁物。
她也不明白,短短幾日,燕檀怎麼像變了個人?
關於她初來燕府的那份記憶反倒模糊起來。
麵對丫鬟的讚歎,燕檀隻勾了勾唇,不甚在意。
自小圍繞在她身邊的讚譽太多,美貌是最不值一提的。
眼見收拾妥帖,便蓮步輕移出了門,去廳堂拜別老太公跟燕明遠。
她到時,燕曲歡早已盛裝打扮站在廳內。滿身珠光寶翠,十分惹眼。
為了參加賞花宴,燕曲歡昨個便連夜回府,命人精心裝點。沐浴焚香,下人在她院裏進進出出,折騰出不小動靜。
看著她滿身鑲金戴玉,燕檀心底幽幽歎了口氣。燕家到底是落寞了,後人這般庸俗淺薄,那些傳承與底蘊,終究是丟了。
燕曲歡自燕檀出來那刻起,神情便很不好看。
顏寧郡主深得皇上喜愛,她本想借著國師弟子的身份,在宴會上大展風采,從而搭上郡主的關係。
但燕檀的氣質,顯見壓她一頭!
她心裏氣惱的很,嘴上卻故意訓斥起燕檀身邊的丫鬟,“你們是怎麼當差的?去宴會的貴女公子們哪個不是盛裝赴宴?給姐姐打扮的這麼素淨,是想丟燕家的臉嗎?”
燕曲歡眼下成了國師弟子,在整個燕家話語權極大,下人們一聽她這麼說,惶恐不安,連連澄清:“二小姐,首飾都是大小姐自己挑選的,奴婢們......”
不等他們說完,燕曲歡便嗤笑一聲,語氣中透著淡淡的不屑。
“姐姐,你不懂宴會事宜就交給下人們去做吧,何必把鄉下那套窮酸作派帶到府裏來?”
“還有,侯府可比不得郡主府。姐姐可不能像之前對侯府夫人那樣,在郡主麵前也亂來。”
“若是惹惱了郡主,隻怕咱們燕家也保不住你。”
聽著她沒有理由的發難,燕檀不驕不躁,攏攏衣袖,平靜迎上她的視線。
這一套拙劣的貶低,在她麵前可不夠看。
“既是郡主設宴做東,我們這些賓客便是陪襯,穿的太過張揚,豈不亂了主次,喧賓奪主?”
“倒是妹妹,一身大紅大紫還帶著閨閣稚氣,卻來叫我謹言慎行,低調行事?”
“我在侯夫人麵前胡來一通,得了賞花宴的請帖,妹妹端莊得體,又得了什麼?”
燕曲歡臉一白,習慣了在家中同輩麵前獨占鼇頭,冷不丁被燕檀這樣反嗆一通,她麵子自然掛不住。
於是扭頭看向了燕明遠,委屈告起狀來:“爹,你看,我不過是提醒姐姐小心謹慎些,就反駁了這一大堆。”
“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把她怎麼了呢。”
“我也是擔心她在鄉下不懂規矩,連累了燕家,怎的她這一說,我反倒成了撥弄口舌是非的小人?若教人聽了去,還以為是我這個國師弟子欺負人呢。”
燕明遠眉頭一皺,其他便罷了,若是影響到國師對燕家的看法,可就不好了。
正準備教育燕檀一番,卻被她搶先截住話頭。
“妹妹說擔心我,沒聽出來。”
“既然詞不達意就不必開口了,你我姐妹不必為這點小事計較。”
燕檀眉目一凜,話鋒兀自一轉。
“但生為長姐,有句話還是提醒妹妹,不喜形於色,口舌易生是非,你還是沒把先前的勸誡放在心上。”
一句話,便坐實了燕曲歡的無理取鬧。
“說得好!”
一道中氣十足的雄渾嗓音,附和了燕檀的話。
老太公滿臉讚賞,越看燕檀越覺得滿意。
活到這把歲數,有些事在他心裏就跟明鏡似的。
燕曲歡的那點小心思,他看得一清二楚。
“曲歡,你是有小聰明,但不用到正經事上便是大糊塗。這方麵,你不如燕檀穩重,往後向她多學學。”
燕曲歡裝出的委屈僵在臉上,不敢置信老太公對她的評價。
自從燕檀被接回來後,老太公待她便不如從前那般上心了。反倒處處以燕檀為重,冷落了她。
燕檀才回來幾日就這樣,往後豈不是更加沒有她的位置?想到這裏,燕曲歡心裏淬出一抹陰狠,前所未有的危機感席卷四肢百骸。
眼底一閃而過的惱意正好撞進了燕明遠眼裏,他本就不糊塗,經過老太公一點撥,當即明白過來。
燕明遠臉一沉,嚴肅告誡燕曲歡:“參加宴會時少說話,不要丟臉!若是出了什麼岔子,我唯你是問!”
一鼓濁氣在燕曲歡體內上躥下跳,怎麼父親也這樣?
都是燕檀那個小賤人的錯!
“爹,你什麼時候見我給燕家丟過人了?”
“燕檀說幾句,你們便一股腦全信了,未免也太偏心了!”
這燕曲歡,當真不聰明。
不成想百年之後,她這些宮闈內鬥的對手,全是些繡花草包,無趣的很。
眼見她還想往自己身上掰扯,燕檀不鹹不淡先後向老太公和燕明遠一揖,駁道:“祖父與父親明明是為了妹妹好,何來偏心之說?”
“事實勝於雄辯,妹妹現在說得天花亂墜,都不如行動見真章。”
“好一個行動見真章!”老太公毫不遮掩對燕檀的欣賞,再次肯定了她的話,“時間不早了,你們快出發吧,萬事謹慎。”
眼見老太公下了定論,燕曲歡再無從辯駁,頓時憋了一肚子氣。
該死的,就會說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哄老太公開心。
且得意吧,等到了宴會上,她倒要看看燕檀是不是還笑得出來。
不報此仇,她決不罷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