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潛善沉吟片刻,忽然問:“若真是假的,殿下可有後手?”
趙構冷笑:“隻要抓到證據,我自有辦法。”
“他趙恒如今大張旗鼓祭靖康,靠的就是一個正統名分。”
“可若正統是假,他再說什麼,都隻是——欺君之罪。”
“屆時,本王便可上奏百官,請宗澤退位,恢複康王監國。”
“朝廷群臣自然會重新歸順。”
“至於......百姓?”
趙構冷哼一聲,“他們從來不認人,隻認旗幟。隻要這麵趙氏旗幟還在,換誰坐上去都成。”
黃潛善與汪伯彥對視一眼。
兩人皆是聰明人。
這一刻,他們終於明白趙構今晚召他們來,是不想再等了。
汪伯彥沉聲道:“臣建議,從宮中內侍、趙恒起居、宗澤親信下手。”
“凡他用過的筆,寫過的字,穿過的衣,飲過的茶,全都查。”
“若能找到與原趙恒書跡、習慣、體貌的差異,便可立據。”
黃潛善接過話頭:“臣也可從戶部舊案中調出趙恒出征前的筆錄、批文。”
“以此比對現在聖旨風格,或可識破端倪。”
趙構點頭:“好。”
“你們去做,我給你們三十日。”
“若三十日查不出破綻,我也不再強求。”
“但若查到了......”他的聲音陡然低了幾分,“便叫那人,好好給我從龍椅上滾下來。”
黃潛善忽然問:“殿下可有應對宗澤之策?”
趙構眸中寒意更重:“宗澤......老狐狸一個。”
“除非將他和趙恒一鍋端,不然我們永遠拿不到朝局主導權。”
“但現在不能動他。”
“一動他,滿朝震蕩,反倒逼他死保趙恒。”
“但隻要抓到破綻——”
趙構微微彎腰,低聲一句。
“他趙恒就死無葬身之地了,到時大宋的天下,定然是我們的!”
汪伯彥與黃潛善對視一眼,眼中也多了幾分肅然。
“臣,願追隨殿下,赴湯蹈火,肝腦塗地,絕無二心!”
趙構看著他們,眼裏依舊平靜,心中卻浮起一絲快意。
不錯。
這兩個老狐狸,終於上鉤了。
禦書房內。
燭火輕晃,檀香沉沉。
李綱被召入殿時,目光先在趙恒身上一掃,隨即轉向宗澤,略一拱手。
“臣李綱,參見官家。”
趙恒起身還禮,笑容溫和:“李大人不必多禮,快請入座。”
李綱落座後,趙恒不急著開口,反倒轉頭看了眼宗澤。
他親自為李綱斟了杯茶,語氣一轉。
“這幾日處理朝務,朕心煩得很。”
“兵馬未整,糧道不暢,流民暴漲,民心亦浮。”
“若再不想個辦法,怕是還未出戰,百姓就要亂了。”
李綱聞言,不由正色:“官家所言極是。自汴京破城,北地戶籍殘缺,南地災民湧動。如今江南三郡已有餓殍傳聞。”
“兵可募,將可挑,錢可籌,唯糧——不可空言。”
趙恒點點頭,語氣不緊不慢:
“所以,朕想請李大人獻上一策。”
“如何能在兵未動、戰未啟之前,先讓百姓吃得飽,穩得住?”
李綱微微沉吟了一下,終是抱拳道:“臣以為,可行屯田製,以義軍為民,以軍養田,設義戶之籍,賜耕牛種子,先賑後稅,三年之內,百姓得食,大宋得糧。”
“軍屯民助,田不荒,兵不餒。”
趙恒一聽這話,眼前一亮:“此策可行!”
他起身走到窗邊,背對二人,語氣似歎非歎:“昔年金人南下,焚我倉廩,毀我水利......若再無強本之策,再打下去,遲早內空於腹,外疲於戰。”
“這天下百姓,是朕的命根。”
“北伐能緩,但田不能荒;仗可不打,但糧不能缺。”
“若朕要你調動義軍屯田,操持分田、配種、儲糧一事,你可願擔此責?”
話音一落,宗澤眉頭動了動。
李綱也怔了怔。
他一時間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隻抬頭與趙恒對視了幾息。
“臣——願效死力。”
他拱手作揖,言辭卻不似奉承,更像是一個孤臣,終於找到了可以賭一把的人。
趙恒輕輕一笑:“李大人能助朕,朕自安。”
宗澤在旁聽了半晌,終於淡聲開口:
“你既要人穩田,那錢從哪來?糧從哪出?百姓沒田你讓他們怎麼耕?”
“莫非你真以為,這大宋還能撐得住一次敗仗?”
趙恒不怒,反倒拱了拱手:
“將軍說得極是。”
“所以朕才要親政,才要......遷都建康。”
此言一出,大殿一瞬靜得落針可聞。
李綱眉頭一跳,臉色微變,率先出聲:“官家......此言非小。建康千裏之外,一旦遷都,便是國本南移,此事——”
“此事,便得三思。”
趙恒卻沒有立刻回應。
“二位愛卿。”他語聲不高,慢慢道,“朕知此事若貿然而行,必引朝堂震蕩,民心浮動。”
“可換個角度想。”
趙恒頓了頓,緩緩轉身,那一雙眼落在宗澤身上,像是要穿透甲胄直達骨髓:
“若有一日,金人卷土重來,臨安不保,你我又該將朝廷安置何處?”
宗澤麵色不變,隻冷冷道:“若金人再來,便在臨安決戰。死,也死在南都之地。”
“話說得好聽。”趙恒微笑,“可若死的不是你我,而是百姓、是萬千流民、是祖廟宗祠、是三省六部呢?”
他語氣不急,卻步步逼近,“臨安雖安,終非長策。江東三府,依長江以護,倚淮水以固,天成之險,勝於數倍汴梁。”
“更何況——”
他目光緩緩投向李綱。
“建康,是六朝古都。其地百姓心中早有歸屬與敬畏。”
宗澤瞳仁微縮,像是想起了什麼,又仿佛咽下一口話,最終冷聲道。
“你倒是想得明白。”
趙恒忽而話鋒一轉,像是閑談一般,語氣竟帶上幾分溫和:
“建康以北,通淮而出;以南,達吳以豐。朝廷遷之於此,不僅便於屯兵,更能隨時對中原發號施令。”
“往後若我大宋號召義軍收複失地,從中原而來者眾,難道還要繞道數千裏、穿山越嶺至臨安?”
他語氣沉了幾分,“偏安一隅,非中興之計。”
李綱輕聲喟歎,抬頭看他:“官家之意,是將建康視作未來再起之地?”
趙恒點頭:“我大宋再戰,需民心;我大宋再建,需根基。”
宗澤緊盯著他,沉默了許久。
李綱低頭沉思,臉上神色陰晴不定。
一時間,禦書房內仿佛連呼吸聲都被壓得極輕極緩。
良久——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