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綱說到這裏,低頭拱了拱手,眉宇間滿是沉重。
趙恒聽罷,指尖在案幾上輕輕敲著,敲得李綱和宗澤心頭都有些發緊。
四十萬貫?二十五萬石?這還不夠搬一次家的!
更別提隨行的軍隊、義軍,遷徙路上沿途的糧草、兵甲、馬匹開銷了。
趙恒半垂著眼簾,麵上看不出喜怒,心裏卻清楚得很——
這就是真實的大宋,一個空殼子,一推就散。
宗澤看了趙恒一眼,見他神色冷峻,便咳了一聲,壓低聲音補了一句:“官家,如今之局,實在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那宗大人、李大人可有良策?”
李綱拱手,帶著一股斬釘截鐵的硬氣。
“臣以為,眼下局勢,要想解燃眉之急......隻能行非常之法。”
“非常之法?”趙恒挑眉,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李綱深吸了一口氣,一字一句道:
“向江南豪紳、富戶,征收戰時特別賦稅!”
“同時,暫時提高百姓雜稅,凡有地者增稅五成,無田之家則免,唯征富賈、商戶之財,以充軍餉糧草。”
宗澤在旁點頭,語氣也少有的堅決:“此法雖重,卻是眼下唯一能救國庫之策。”
趙恒沒急著答,隻半靠在椅背上,眼睛半眯著,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們兩個。
半晌,他懶洋洋地開口:“強收賦稅?就憑朕這張龍椅,還能嚇得動那些江南富戶?”
宗澤沉聲道:“官家勿憂。江南雖說豪紳雖富,但心中亦懼亂。隻要朝廷恩威並施,稍微許以利,示以禍,必能成事。”
李綱也連忙補充:“另外臣另有一策,可與豪紳交易——”
“隻要允他們在建康設立義商,開市易貨;允許海貿數年之利,由義商優先經營;更可承諾,義商之子弟,科舉可優先取錄。”
趙恒聽到這裏,終於眯起了眼睛,眼底閃過一絲冷光。
以商業特權、科舉捷徑換眼前錢糧?
趙恒慢慢站了起來,龍袍下擺在地上拖曳出一陣輕響。
他負手立在窗前,望著夜色下臨安城外稀稀落落的燈火。
良久,低聲道:“拿未來換眼前,是嗎?”
宗澤與李綱同時跪下,重重叩首,聲音堅定:“臣請官家定奪!”
趙恒背對著他們,麵上無波無瀾,心裏卻起了幾道暗流。
他不是沒明白李綱的意思。
這些江南大族,平日裏油鹽不進,朝廷要錢難如登天。
但要是給他們甜頭,隻要讓他們看到能靠朝廷發大財、奪功名,那些老狐狸還不得爭先恐後送銀子上門?
隻是......一旦這條路開了口子,日後大宋的朝堂,隻怕也就成了這些豪門的菜市場了。
隨後趙恒抬頭,望著遠處隱隱一線的天光。
喉間滾動,壓下心底那一絲冰冷的笑意。
“罷了。”
“眼下大宋,已是風雨飄搖,哪容得朕慢慢擇善而行?”
趙恒緩緩轉身,“準了!”
聞言宗澤和李綱鬆了口氣,連忙叩首稱謝。
趙恒又沉聲道:“戰時特別賦稅,限三日之內,由戶部、鹽鐵司、三司使聯名頒布。”
“敢抗者,斬。”
“建康開市,允義商先行,三年免稅。”
“凡豪紳子弟,三年內科舉取中者,優錄一成。”
“諸司聽令,立刻起草詔令,明日一早,朕要親自禦筆!”
聽見這話宗澤與李綱連連叩首,聲音震動廳堂。
“臣等遵旨!”
隨後趙恒坐回案前,端起茶盞。
“不過——”
“特別賦稅,朕不同意。”
宗澤一怔,李綱也有些發愣,忙道:“官家,若不強征,實難湊齊糧餉......”
“我知。”趙恒揮揮手,打斷了他的話。
“百姓已苦金人多年,如今又經曆靖康國變,流離失所者十之五六。若再加重賦稅......便是再逼他們一把。”
聞言宗澤咬了咬牙,還是忍不住道:“可官家,若不征,國無錢糧,隻怕——”
趙恒忽然止步,轉身盯著他們,一字一頓地開口:“所以,朕要換一種法子。”
聞言宗澤與李綱對視一眼,心頭都是一緊。
隻聽趙恒沉聲道:“發行戰時會子!”
聞言李綱一怔,脫口而出:“戰時......會子?”
“會子,乃錢票代銀。朕可下詔,暫開江南錢莊,由朝廷監印監發,限量發行戰時會子。”
“凡江南豪紳、富戶、商賈,皆可用銀兩購入。三年期滿,朝廷憑票兌還,附以重利。”
一旁的宗澤聽得心頭震動,這個想法倒是不錯。
也能解了現在的燃眉之急。
他忍不住低聲道:“官家此策......高明!以借代征,不傷民心,且得江南富紳助力,實乃一箭雙雕!”
趙恒嘴角微勾,眼中卻無半點得意。
他心裏清楚得很——
會子雖好,但風險也極大。
若用得好,可以緩急救國,若管控不力,便會引發錢幣貶值,物價飛漲,弄得天下更亂。
不過......
若連現在這一劫都過不去,還談什麼將來?
宗澤見趙恒神色篤定,心中亦是微鬆一口氣,肅然拱手:“臣請官家示下,臣願以身保此策推行!”
隻見李綱也跟著跪地請命:“臣亦請命,誓死助官家!”
這兩個老臣......雖然一個性子執拗,一個脾氣暴烈,但好歹是真心為國。
尤其是宗澤。
“立刻起草詔令!建軍戰時會子,限時發行,戶部、鹽鐵司、樞密院、三司並辦。先從建康、江寧、常州、蘇杭四地試點,一月之內,收銀五百萬貫!”
宗澤和李綱齊聲應下:“臣領旨!”
隨後趙恒擺擺手,示意他們起身,隨即又吩咐:“另外,傳旨各州縣豪紳,凡認購戰時會子滿一萬貫者,可獲三年海貿特許;認購三萬貫者,子弟科舉優錄。”
一旁的宗澤聞言,微微皺眉:“官家,科舉之事,事關國本,若因財而亂序,隻怕......”
而趙恒抬手,罕見的打斷了他。
“國本是民心,不是規矩。若連這點小權都舍不得,拿什麼救國?”
............
而在康王府內。
趙構正斜倚在暖榻上,冷眼聽著汪伯彥的稟報。
“......官家下旨,行戰時會子,承諾豪紳重利回報......”
趙構聽得一愣,隨即開口道。
“好一個趙恒!虧他想得出來,用一張廢紙,換江南世家的真金白銀?”
汪伯彥小心地低聲道:“殿下,臣以為,若戰時會子濫發,必導致物價飛漲,市井騷動,到時,江南自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