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之變,千萬人流離,你當時坐在龍椅上,敢當皇帝。”
“現在跪在我麵前,倒學會謙卑了?”
趙桓渾身一顫,咬了咬唇,卻不敢接話。
完顏宗翰從案幾後緩步走下,盯著他,俯下身,語氣像毒蛇吐信:“我聽說了——你那位皇後,上吊自盡了?”
“就死在那間破廟裏,吊死的時候,舌頭都吐出了老長,眼珠子翻白——你知道嗎?”
趙桓猛然抬起頭,雙目猩紅!
宗翰冷笑一聲,甩手就是一耳光,打得趙桓整個人歪倒在地,嘴角裂開一道血口子。
“她死得幹脆利落,比你有骨氣。”
趙桓伏在地上,肩頭抽搐,嘴唇顫抖。
從被擄那日開始,他就等著有人來救他,但等了那麼久,等到皇後自縊,父皇也如今奄奄一息,還是沒人來。
“趙桓。”
完顏宗翰緩緩踱步,嗓音如冰:“你啊,真是個好皇帝。”
“好得讓本王都舍不得殺你。”
“可惜——”
“如今出了個比你還會演戲的替代品,把你的皇位給坐了。”
“他把你該幹的活都幹了:重整軍製,發鹽鐵稅,整肅朝綱,調兵遣將......”
宗翰語調突變,字字咄咄逼人:“你說你這個真的,活著還有什麼用?”
趙桓猛地抬頭,一臉不可置信:“你......你說什麼?”
宗翰頓足,嘴角勾出一抹譏笑。
“怎麼?”
“現在才知道你位子被人坐了?”
“現在才反應過來——你,已經沒人要了?”
趙桓臉色煞白,仿佛有千斤巨石壓上心頭。
他終於明白,為何這些時間來,朝中沒有人營救他。
為何沒有任何贖人書送來,沒有任何斡旋使節奔走。
“我......”
“我還活著啊......”
“我是趙桓,我是皇帝!”
“我才是真正的皇帝——!!”
他像瘋了一樣撲向宗翰,卻被金兵重重按住,完顏宗翰站在他麵前,俯瞰著他那副狼狽至極的模樣,神色冷漠:“你現在才想起來自己是皇帝?”
“晚了。”
“你現在,隻是一隻棄子。”
“還是......被自己人拋棄的。”
趙桓渾身顫抖,眼中已泛起淚光。
“不過......”完顏宗翰忽然話鋒一轉,緩緩道:“你若真想保命,也不是沒辦法。”
趙桓身子一震,抬起頭,目光怔怔。
宗翰走回案前,取出一枚金盒,打開,露出一卷黃綾手詔、一柄趙家佩劍、兩件舊衣冠。
“這是你當年登基所穿之衣,親筆手諭,還有你隨身佩劍。”
“我給你一個機會。”
“你寫信,言明趙恒是假冒宗室。”
“我送這批信物入臨安,掀翻他這副皇帝皮囊。”
“到時天下大亂,本王再立你為帝,豈不名正言順?”
趙桓張口欲言,卻哽住。
他看著那把佩劍,眼神恍惚,那是他少年時尚未登基時所配之物。
佩劍仍在,他卻早不是那個趙桓了。
“你......你真會立我為帝?”
宗翰笑而不語,“你若連個信都不敢寫,我拿你有什麼用?”
趙桓猛地驚醒,臉色煞白如紙!
“我寫!!”
宗翰負手而立,笑意越來越冷。
這才像個有用的廢物。
“拿出你的信物,再寫一份手諭。”
趙桓渾身一震,咬咬牙,伸手從貼身衣袍中摸出一樣東西。
“這是我隨身玉佩......”
“很好。”宗翰點點頭,將玉佩收好,又坐回案前,將紙張鋪開,推到趙桓麵前。
“寫。”
“落筆時,別太含糊。”
“要寫得情真意切,最好加上一段痛陳國難、感念社稷之語。”
“要讓大宋百官讀了之後,人人都信你是真皇。”
趙桓握著毛筆,手一抖,墨點濺在衣袖上。
【朕趙桓,昔日靖康被虜,今身陷胡營,心係社稷。所聞臨安有人假冒宗室,自稱趙恒,惑亂朝綱......】
【朕今遣信物入臨安,望百官共鑒,是非自明。】
宗翰冷笑:“不錯,你總算幹了一件像樣的事。”
他說著,親自將黃綾手諭晾幹,收入錦匣之中,連同那枚玉佩、一段佩劍斷刃、一件舊袍,一並封入。
“來人。”宗翰轉身出聲,“叫行軍司馬黃和進來。”
帳外人影一動,不多時,黃和走進來,低頭拱手:“王上。”
“這些,交由你。”宗翰將錦匣交予他手中,緩聲道,“三日內,送到臨安,送到朝堂。”
“沿途不許走官路,不許打金軍旗號。”
“你要讓他們誤以為,是趙桓逃出金營,自遣信物回朝。”
黃和抱拳應命:“末將謹遵王令。”
宗翰望著他,目光冰冷:“此事若敗,不許活著回來。”
黃和身軀一震:“末將明白!”
宗翰緩緩點頭,揮袖道:“去吧。”
禦書房內。
趙恒手指輕輕敲著案幾,眸光微斂,似在出神。
一盞香已燃了小半,簾外晨曦透入,染亮殿中金磚地麵,卻照不進他眼裏的暗影。
宗澤快步入內,拱手一拜,聲音沉穩:
“官家,韓世忠自江北渡江南下,已至建康附近。沿途招募義軍,收編散卒之事,極為順利。”
趙恒睫毛微動,輕聲道:“說得細些。”
宗澤展開一幅軍情圖卷,將標記滿密密麻麻紅藍小旗的帛圖鋪在案上:
“自采石磯至建康,原靖康南逃時潰散的駐軍大約三千餘人,被韓將軍陸續收攏。”
“此外,又募江南義勇六千人,合計近萬兵力。”
“且民間參戰之心高漲,建康城內已有兩千子弟請願參軍。”
趙恒靜靜聽著,麵無表情。
但他心中,卻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緩緩升起,一絲本該早已絕望的地方,竟然......真的有了火光。
“義軍可用?”趙恒問。
宗澤肅然拱手:“韓世忠謹慎,未敢輕諾。然初步訓練後,已有三成以上具備作戰之能。”
“三成......”
趙恒低低念了一句,指尖有些微涼。
可即便是這三成,已足夠讓他捏出一把像樣的兵了。
他緩緩站起身,負手踱至窗前。
外頭冬日初融,遠處庭樹青枝初吐。
趙恒望著那一點點新綠,忽然笑了。
“好。”
宗澤抬頭,隻見趙恒回眸望他。
“韓世忠可堪大用。”
趙恒緩緩開口,“傳旨,嘉獎韓世忠忠勇奮發、再整戎伍之功,封武翼郎將,賜金帶一條,良田千畝。”
宗澤躬身領命:“臣遵旨!”
趙恒頓了頓,眼神微斂,隨即又加了一句:
“並賜韓世忠親筆手諭一封——”
“告訴他,大宋山河未死,忠義之人,當與朕並肩,再燃此爐!”
宗澤心頭微震,拱手應道:“臣必如實傳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