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肅殺,枝枯葉落。
小院中的蟲鳴聲日漸稀少,隻剩煩人的黃葉,怎麼也掃不幹淨。
滿院萎靡之中,唯獨菊花開得正盛。
乘著烈烈的秋風來回搖擺,似是在炫耀自己的高潔,嬉笑花草的不堪。
魏鬥煥坐在書房裏,身上已然披上了厚厚的錦裘,原本纏得如木乃伊般的繃帶已然卸去,隻是左手還吊在胸前。
悅心捧著一個抱著狐皮的鎏金暖爐走了進來,幾口大箱子在屋裏橫七豎八的擺著。雜亂的書房逼迫她要把暖爐放在身側,才能看到腳下的路。
自打那天姓董的送來幾口箱子,自家大人就像著魔了一般。
把自己關在書房裏又是一個多月,除了便溺,連吃飯都看著那些書吃,看一會兒,又神神叨叨的小聲念一會兒。
有時念完了就手舞足蹈,連身上的傷也顧不得,有時念完了又會大發雷霆,光是椅子就被他砸壞了三把。
真不知道這幾張紙,幾行字,有什麼好看的!
悅心腹誹著將暖爐放在魏鬥煥懷中,又將他懷裏已經冷了的拿了出來。
“大......少爺,該吃飯了,今天廚房做了您最愛吃的燉魚呢!”
說到這兒,悅心幽怨的看了那些箱子一眼。
都怪那姓董的!
明明那天大人說要給自己立規矩,全讓他給攪了!
“諸辜保者,手足毆傷人限十日,以他物毆傷者限二十日......限內死者,各依殺人論。”
魏鬥煥渾然不覺的閉目小聲念叨著,搖頭晃腦仿佛私塾的小夫子一般。
“少爺!”悅心有些不悅的提高了聲調。
“最後一句啊!小悅心,讓廚房燙點酒。”
魏鬥煥睜開眼翻了一頁,隨著嘟囔了幾句,又把眼睛閉上小聲嘀咕著,似是看了一句,卻要再從頭背完一段。
悅心賭氣的刮了魏鬥煥一眼,轉身便朝外走:
“念念念!也不知能念出個什麼來!哼”
“諸死罪囚,不待奏報下而決者......”
悅心忽然覺得身後一暖,緊接著整個身子輕飄飄的浮在了半空。
“流二千裏!哈哈哈哈!小爺背完啦!”
悅心回頭看去,隻見魏鬥煥蓬頭垢麵卻興高采烈的抱著自己,剛想說話,隻覺得眼前一花,滿屋的書仿佛都圍著自己轉了起來。
“少爺,少爺!別......別轉了......”
悅心想要出聲阻止,可是說話的聲音卻越來越小。
少爺主動抱自己,這可是頭一回呢!
魏鬥煥也不知聽沒聽到,抱著悅心又轉了兩三圈,這才慢慢的把她放下來。
悅心小臉兒羞得通紅,抬頭剛想說話,卻見魏鬥煥的肩膀處又滲出血來。
“呀!少爺......”
“這點兒血不算什麼”魏鬥煥大剌剌的擺了擺手“走!吃魚去!”
魏鬥煥也不等悅心答應,錦裘甩在地上,拉著悅心的手就往外跑,悅心擔心魏鬥煥著涼,想去撿錦裘,卻又舍不得撒開魏鬥煥的手,隻好紅著臉亦步亦趨的跟在身後。
“魏福!上菜上菜!讓後廚顯顯手藝!別忘了燙酒啊!”
魏鬥煥橫刀立馬的坐在餐桌前,這一個月食不知味的日子,可給他饞壞了,看著桌上放了多日的點心,魏鬥煥也不嫌棄,伸手抓著就往嘴裏塞。
沒一會兒,婢女們端著一個大魚盤走了進來,其後還跟著各色小菜,雖然不是什麼貴重吃食,卻也是色澤鮮亮,香氣誘人。
“悅心,吃呀!”
魏鬥煥把身後站著的悅心拉著坐在自己身邊,先用勺子給悅心夾了一大塊魚腩,隨後自己抄起筷子,風卷殘雲般的往嘴裏狂炫。
悅心的特殊待遇引來了婢女們的側目,但當著魏鬥煥的麵兒,她們也不敢造次,隻得用眼神狠狠的刮著悅心
終於,悅心在“萬眾矚目”下吃完了這頓“坐立難安”的飯,魏鬥煥斜靠斜靠在椅子上,用牙簽剔著牙,魏福輕手輕腳的端上剛沏好的茶
“魏福啊,今兒中午還沒綠夠呢?”魏鬥煥不懂聲色的將牙簽吐了出去“咱家廚子顯顯手藝就一桌子涼菜是嗎?”
“大人,是小的疏忽,不知大人今日胃口,小的領罰。”
魏福跪在地上連連磕頭,魏鬥煥麵沉如水的看著他
“說吧,都幹什麼了?”
魏鬥煥雖然來大乾不久,可他卻不傻
自己發話了要嘗廚子手藝,廚子吃擰了敢大冷天兒的全給自己上涼菜?
就算是沒有提前準備,現去買也來得及,更何況自己府上每天這麼多人吃飯,怎麼能不備點多餘的食材?
魏福是多年的管家,沒理由連這種常識也沒有
再加上崔家和盧顯節送來的錢自己全都放在了家裏,這天兒給自己吃這東西,隻有一種可能!
家裏沒錢了!
而沒錢的可能嘛......也隻有一個!
魏福跪在地上冷汗直流,他能在長安這龍蛇混雜的地方當管家,自然聽得懂主人家的意思,可是自己做了什麼,他心裏也清楚。
“大人您這麼說,小的百口莫辯,自進得大人府中,小的自問所作所為無愧於心,無愧於大人,這幾個月來,大大小小的買賣置辦,賬房都有記錄。”
魏鬥煥衝著悅心使了個眼色,悅心小快步跑了出去,沒多時,賬房先生捧著賬本走了進來。
魏鬥煥也沒廢話,拿過賬本來仔細翻看
可他哪兒懂管賬啊?
但他懂人
賬本上的結果和他想的不錯,隻剩下幾千兩銀子了,緊巴點兒過著,剛夠這個月的開銷
“怎麼花了這麼多?”
魏鬥煥微微皺眉,崔家可是給自己送來了五萬兩,盧顯節送的少說也得有八萬,這十幾萬兩銀子,幾個月的功夫就沒了?
“大人初到長安,一切東西都需新備,這座郎將府本是千牛衛宋郎將的,前些日子大人受傷,宋郎將派人來討要房子的銀兩,一開口便是八萬,小的不敢開罪他,隻得......”
魏福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繼續道
“還有府上家奴、婢女的開支,夏秋冬三季的衣服、用物等等......”
宋郎將?聽著很陌生嘛!
魏鬥煥開心的差點兒笑出聲來
“他沒說叫宋什麼?”
“回大人,來人隻說是廣平世家的宋郎將”
“是有廟的和尚就好辦,行了,這些日子辛苦你了,賬上剩的錢全賞你了”
魏鬥煥把賬本往魏福懷裏一扔,沒等魏福答話,魏鬥煥聲音忽地一冷
“那幾個婢女,拖出去一人打二十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