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鬥宗常年被陣法籠罩,四季如春。
外麵卻是冬日。
雪下得很漂亮,也很冷。
江尋渾身是傷,拖著斷腿,像個破碎娃娃一樣走遠,在雪地裏拖出一道紅色長痕。
不知走了多久。
她的傷口不再滲血,血似乎流幹了。
她的腿不再疼痛,凍得麻木了。
她的視線開始模糊。
江尋拿出藥瓶,想再吃一些丹藥,卻發現兩瓶丹藥都已經空了。
丹藥隻是廢丹,所含靈氣太少,對她來說作用太小。
江尋站立不穩,最後摔倒在了雪地裏,她體內的木靈根像是死去一樣沒有動靜。
冰天雪地裏,隻有她一人,仿佛孤獨而死就是她的命。
可她不認命!
她不會死的!
她一定會活下來!
害過她的所有人,她一個都不會放過。
江尋眼神一狠,她突然抬手往自己胸口一拍,以透支壽命為代價,爆發出一點靈光。
她以血為墨,在雪地裏布陣。
前世,沈長雲讓她隻修本命木靈根,說她天賦差,修煉術法多了,樣樣不精。
她想學一些攻擊的法術,被師兄們阻止了,他們說會保護她。
可在一次一次的無人維護,傷痕累累之後,她不安惶恐,沒機會偷學功法,便悄悄學了陣法畫符。
沒人知道,被說天賦很差的她,卻學得很不錯。
如今,倒是能用上了。
陣法縮地成寸。
江尋用斷刀撐起身子,她再次起身,不顧骨裂的腿,在冰天雪地裏跑了起來。
千絕蠱在前麵帶路。
她踩著天地的積雪,燃燒著自己的生命。
像是奔向海市蜃樓,也像是奔向自由。
直到她臉色如這雪一樣慘白,她來到了一座山峰腳下。
山峰高聳入雲,被白茫茫的雪覆蓋,荒無人煙。
她仰頭往上望。
那人......就在峰頂。
這座山峰沒有名字。
這隻是一座最普通的山,卻因為山上那人而變得不普通起來。
山中有一人。
玄元仙尊。
玄元是道之根本,以玄元為名,是這人生來為道,注定成仙。
仙門其他人不管修為多高,都隻能稱一聲仙君,而玄元在化神那日,天地同慶,便稱玄元仙尊。
化神期大能在雍州,隻手可數。
而玄元修行短短二十餘載,據說已經跨過化神。
這樣的人,根本不像貧瘠的雍州能出現的人物,甚至整個九州大陸都找不出幾人來。
據江尋前世所知,這位玄元仙尊,大概是真正意義上的神愛世人。
為仙的時候,為凡人鞠躬盡瘁。
入魔之後,也為凡人死而後已。
前世江尋還活著的時候,玄元仙尊不知什麼原因入魔了,被那些他所愛的凡人厭棄。
可最後這人一身魔軀,竟還是為了那些凡人而死。
玄元不喜與人來往,常年獨自在此無名峰修行。
江尋之所以來這裏,不是求救。
她隻是想找個安全的地方,暫時藏起來恢複傷勢。
在玄元身邊,是江尋眼下能想到的,最近最安全的地方。
這座山沒有結界,卻從未有人敢隨意靠近打擾。
江尋就這麼直接進山。
她進山之後,後方兩道人影瞬息而至,兩人在山腳下停步。
江尋回頭看了一眼,北鬥宗果然有人追來了。
如果不是她不惜損耗壽命畫了加速陣法逃離,隻怕現在已經被帶回北鬥宗,關在無人知道的地牢裏了。
江尋收回目光,沉默不語的往山上跑。
後方的人沒敢跟著進山。
她爬了好久的山,遠遠看到山頂盤膝而坐的人影,才停了下來,沒有繼續靠近。
玄元一身白衣,閉目坐在雪山之巔,如仙似神,仿佛和這冰天雪地融為一體。
江尋燃燒本源激發出的那點靈力已然耗盡,靈根再次沉寂,她的身體仿佛將要破碎,再也撐不住。
江尋倒下了。
玄元不會殺她。
北鬥宗不管是誰,也不敢在玄元麵前殺她。
她安全了。
江尋昏迷了過去。
玄元睜開了眼睛。
這是一雙平靜如大海如山川的眼睛,寧靜平和,眼裏沒有一絲雜念欲望,隻有包容遼闊,讓人一瞬間想到神愛世人。
他平等悲憫的看待眾生。
萬物生死自有命數,他不會幹預。
玄元再次閉眼修行。
......
不知過了多久。
江尋意識有些恍惚。
她出現在了一片灰蒙蒙的地方。
四周灰蒙蒙的,看不清前方的路,但周遭縈繞的濃鬱魔氣,明確的告訴江尋她現在在哪裏。
這是魔域!
她不是已經在玄元的無名峰了嗎?
怎麼會出現在魔域呢?
沒等江尋想明白,灰暗中一道高大的身影朝著她的方向走來。
男人草編鬥笠壓著亂發,看不清容貌,一身粗布麻衣鬆鬆垮垮,腰間掛著破舊酒葫蘆。
“誰!”江尋立即警惕後退。
男人像是看不到江尋,取下腰間葫蘆喝了一口酒,然後豪放的抽出自身脊骨,握在手中成刀,氣吞山河,開始演練。
江尋瞬間瞪大眼睛,一看便無法移開視線。
這是什麼樣的刀法,怎會如此強大!
一劈一砍,皆有崩雲斷海之勢。
一揮一落,攜著開天辟地之威。
仿佛一刀便足以撼動天地。
這是......真正的仙人嗎?
就在這時,江尋聽到了砰、砰、砰的聲音,猶如沉悶的擂鼓。
魔氣籠罩的灰暗中,那鼓聲一下又一下,似重重敲擊在她心裏,帶著一種無法言喻的緊張感。
江尋感覺到了危險,她腦子裏亂七八糟滿是疑惑。
眼前之人是誰?
又是誰在擂鼓?
這裏到底是不是魔域?
沒等江尋想明白,鼓聲似乎越來越近。
一聲一聲,震得她氣血翻湧肺腑生疼。
江尋心臟一緊,下一刻一陣恍惚。
江尋猛的睜開眼。
她有些茫然的左右看,練刀之人呢?擂鼓聲呢?
視線漸漸清晰,她這才發現眼前哪裏是魔域,她躺在無名峰的雪地裏,手中死死握著斷刀,身子都被雪埋了一大半。
江尋轉頭嘔出兩口血。
之前的一切是夢嗎?
她隻記得昏迷之前,她滿心執著,想著複仇,想著絕對不能死。
不對,不是夢!
江尋低頭看著手中緊握的斷刀,神情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