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最糟糕的就是聽見那個“咯吱咯吱”的聲音。
直到第五晚,我看見了她。
那晚天氣特別悶。屋裏像塞了團濕棉花,一點風也沒有,天花板上那根老吊鉤,卻還在輕輕晃。
淩晨兩點,響聲又來了。
“咯吱......咯吱......”
我睜開眼,眼皮沉得要死,但耳朵極清醒,像貼在地板上聽雷,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像就在耳邊響。
我本能地摸手機。
黑屏——沒電。
我翻身去開燈,剛起身,“啪”的一聲,燈滅掉。
不是我沒開,是,屋裏突然斷電。
四麵八方一片死寂,手機沒電,燈不亮,窗戶封死。隻有那個聲音:
“咯......吱......咯......吱......”
我忍不住抬頭,剛一仰臉,心臟猛地一縮。
她吊在那裏。
正中吊鉤上,一具屍體懸在空中,腦袋朝下,距離我臉不過一米。
她的脖子是歪的,整張臉掛在天花板下方,像一塊裂開的布娃娃。頭發濕漉漉垂著,貼著我床頭的牆壁。
我看清了她的臉,腫脹、發白、眼球混濁,嘴角裂開,牙齒咬得緊緊的,舌頭伸出來,幾乎快碰到我額頭。
她就這麼倒吊著,盯著我。
我完全僵住了,像根釘子被封進空氣裏,一動不動。
下一秒,她動了。
不是漂移,不是瞬移,是那種非常緩慢、非常真實的微動。
她的肩膀輕輕一抖,嘴角開始往上裂開,裂得不是表情,是皮肉,咧出兩道血縫,像笑。
沒有聲音,但我知道她在笑。
我終於忍不住,一把掀被子往門口衝。
跑到門口我才想起,門是反鎖的,我自己上鎖了。
鑰匙在床頭。
我瘋了似的去擰門,怎麼都打不開,手一直抖。
然後我感覺到身後有風。
是那種吊在空中的屍體晃動,帶起的風。
冷,濕,黏著人皮膚往裏鑽。
我回頭,她離我更近了。
吊繩沒有伸長,她卻離地麵更近了,像是自己往下壓,脖子完全錯位,整個上半身倒著懸在半空,雙眼死死盯著我。
我摁著門快瘋了。
“哢噠。”
燈突然亮了。
我轉身看去,屋裏空空的。
她不見了。
隻有天花板那根吊鉤,輕輕晃動,發出“吱吱”的金屬聲。
我喘得像狗,腿軟地坐下。
背後的門冷冰冰貼著我,像死人皮。
過了足足十分鐘,我才敢回床邊。
床單濕了一大片,不是水,是冷汗。
我拿起手機插電重啟,剛亮屏,就跳出一條通知:“有新照片。”
我打開相冊。
那是我昨晚不小心點下快門時自動拍的一張。
照片正對床頭,拍到了天花板。
中間那根吊鉤上,清晰地吊著那具屍體。
吊著的不止屍體。
她的手,正搭在我頭頂上方,五指如爪,指甲泛著灰綠。
我沒點保存,但它自動備份到了雲端。
我試著刪掉,相冊一直卡在加載。
第二天,我鼓起勇氣去找房東。
她家在一樓,住在和外麵店鋪打通的房間裏,一屋子紙箱和塑料布。
她看到我,先笑:“適應得怎麼樣?”
“天花板有聲音。”
“哦,那吊鉤啊,上個租客裝的,他喜歡練瑜伽。”
“那我昨晚看見......”
她笑容頓了一下:“你是不是壓力太大?我可以幫你換個房間。”
“她現在住哪?”
“他…搬走了。留了鑰匙,說不住了。”
“你報警了嗎?”
她沉默幾秒,嘴角抽動:“沒鬧出事,報什麼警?”
我盯著她的眼睛:“那你知道她死了沒?”
她咳了一聲,迅速打斷:“她隻是走了,這房子我清理過,不幹淨我敢租給你?”
我冷笑,轉身離開。
她沒追上來。
我知道她在撒謊。
我回到房間,站在床邊看著天花板那根鉤子,它依舊在緩緩轉動,像吊著什麼看不見的東西。
晚上我不敢睡,搬了個小折凳坐在廚房門口,眼睛直盯著屋裏。
淩晨兩點一到,我聽見那個熟悉的聲音:
“咯吱......咯吱......”
燈是亮的,門是開著的,可她還是來了。
我眼睜睜地看著她的臉從天花板一點點垂下來。
她這次不是懸在房間正中,而是挨著牆,眼睛和我平視。
我明白了。
她不是出現在哪,而是出現在哪最容易讓你看見的地方。
那晚我什麼也沒做。
她吊了一整晚,直到天亮,才像被什麼無形的手“收回去”一樣,緩緩上升,消失在吊鉤上方的黑影裏。
但我知道——她沒有離開。
她隻是在等,等我哪天徹底崩潰,再也撐不下去的時候。
我試過報警。
警察來了,看了一圈,說:“房子結構沒問題,吊鉤合法存在,沒有屍體。”
我拿出照片,給他們看。
他們掃了一眼就說:“手機故障吧,圖像重影,建議你看看醫生。”
我知道這條路走不通。
我隻能自己查。
那個房東不肯說,但一定藏著東西。
從她的反應來看——那屍體,是真的。
也就是說,我睡的這張床,上麵吊過一個人。
可能他就吊在我頭頂,可能就在這房間死了七天,沒人發現。
也許,房東根本沒處理屍體。
也許他還在那裏——
也許,吊著的不是鬼。
是屍體自己沒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