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爺爺你怎麼了,我好害怕!”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把我嚇了一跳。
因為眼前的這‘人’,就是臉皮變了,身材裝扮,還是爺爺的模樣。
我想要上前,卻兩腿生根,動彈不得,隻能跟她四目相對。
“乖孫,既然你爺爺選擇了這條路子,那本家也隻能不顧因果幫他一把了。”
此時‘爺爺’發出的聲音,竟然是一個女人尖銳的嗓門,跟剛才狐狸木雕一樣。
話音落地,她整個人忽然猛地衝到我的跟前。
“你......”
我剛要開口,她那張鮮紅似血的嘴唇卻是忽然湊了過來。
“小子,也算是你我命中注定,現在我將法身本源獻祭,看看能否為你謀得這一線生機。”
一瞬間,一股芬芳的香氣在我的鼻間綻放,我頓覺渾身一陣軟綿綿的,忽然變得輕鬆無比。
同時,‘爺爺’也完全變成了一個女人。
她身材修長,懸在半空,一雙媚眼火熱滾燙。
我那會兒小,壓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並且當時已經嚇蒙了,所以隻能木訥地待在原地。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那老仙兒忽然轉身,然後朝著邊上躺著的幾位飛了過去。
沒錯,的確是飛了起來,整個人踮著腳尖,但是根本沒有碰到地上。
‘咕嚕嚕!’
就在我震驚於爺爺被老仙兒上身之後的詭異變化時,周邊忽然又傳來一陣古怪的聲音。
這種聲音很難形容,就好像有個管子裏麵,不斷有氣泡往上翻。
起初,我的目光在‘懸浮’的爺爺身上,但是那些‘咕嚕嚕’的聲音越來越大,好像耳邊蹲著五六隻青蛙一樣。
可是時值數九寒天,怎麼可能有青蛙?
我細細一看,發現那些聲音,竟然是邊上五具死屍的喉嚨裏發出來的。
那一刻,我大腦一片空白,整個人直接癱坐在地上。
那些死的不能再死的死人,這會兒好像活過來一樣,我雖然用力捂住耳朵,但是那瘮人的聲音根本抵擋不住,好像一個個蟲子直往我的腦子裏鑽。
“小輩,借壽有借壽的態度,趕緊跪下來。”
狐仙兒嗬斥一聲,我那會兒已經三魂七魄都已經嚇沒了,隻能木訥地照做,跪在了地上。
而這會兒,狐仙兒飄到第一具死屍跟前,嘀嘀咕咕地說了什麼起來。
那死屍也是‘咕嚕嚕’地回應著,好像真的在交流溝通一樣。
年幼的我,那會兒已經六神無主,神遊天外,但是記憶裏卻清晰地記得,那死屍的喉頭不斷湧動,好像真的在說話。
就這樣,狐仙兒一具死屍一具死屍的‘溝通’,一切似乎非常順利。
很快,就來到了最後一具死屍,也就是那具隻有半張臉的跟前。
“這個有點麻煩了。”
狐仙兒遲疑地嘀咕一聲,但最後還是來到這具死屍的跟前,跟她溝通起來。
哪怕是過了十四年,我還是非常清楚地記得當時狐仙兒跟‘半張臉’溝通的那一幕。
起初一切正常,‘半張臉’跟其他死屍一樣,也是發出‘咕嚕嚕’的聲音。
但也不知道狐仙兒說了些什麼,那‘半張臉’的咕嚕聲忽然變大,並且整個屍體不斷地發起抖來。
狐仙兒似乎也很不滿意,她的聲音也變得尖銳,似乎在嗬斥‘半張臉’。
但是,那‘半張臉’竟突然直挺挺地坐了起來,然後猛地伸出胳膊。
那胳膊蒼白無比,毫無血色,然後猛地朝著跪在地上的我伸了過來。
當時我跪在地上,低著頭,壓根沒有發現半張臉的動作。
後來,我隻覺後脖頸一陣冰涼,緊接著好像掉進了冰窟窿裏麵一樣,渾身冷到直打哆嗦,最後眼前一黑,就什麼也記不得了。
......
那次過後,爺爺就臥病在床,再也沒有起來。
臨終前,他拉著我的手跟我說對不起,“終究是人算不如天算,爺爺隻幫你爭取到了十六年的壽命,你務必要在二十一歲之前結婚生子,也不枉老仙兒的恩情。”
那會兒我剛滿六歲,對結婚生子壓根沒有概念。
我隻是握著爺爺的手,讓他起來帶我去屯上玩兒。
爺爺掙紮著起不來,最後摸著我的額頭,“懷恩,以後爺爺不能跟你一起了。你要記住兩點,一,不得從事出馬仙等相關的工作。二,遠離這裏,走得越遠越好。”
我叫夏懷恩,懷恩的意思是,懷念老仙兒的恩情。
爺爺說完話,當天夜裏就去世了。
因為借陰壽散盡了家產,加上爺爺之前為人傲慢,他死的時候,隻混到了一口手指寬的鬆木棺材。
爺爺下葬之後,我家算得上是家徒四壁,一貧如洗,隻留下爺爺的那一本《薩滿教錄》。
本來按照爺爺的意思,這本書要燒掉的,但是因為是爺爺留下的唯一遺物,當時就陰錯陽差地留下來了。
至於那些供奉的老仙兒木雕,當時也不知道去哪裏了。
從那會兒開始,我以為一切應該歸於平淡,但不曾想過,人生的噩夢在那一刻才算是拉開了帷幕。
因為家裏條件困難,在一些遠房親戚的接濟下,我上完初中就輟學了。
後來我帶著幾件衣服,一路南下,來到了南京。
之所以南下,是因為爺爺去世之後不久,我就開始做噩夢。
那個‘半張臉’總是出現在我的夢裏,她那瘮人的麵孔,緊緊地湊在我的眼前,森白的手指上有鋒利的指甲。
她衝我嘶吼著,“小子,借壽還命,你的命活到頭了,拿命來!”
緊接著,我就看著她伸出比刀還鋒利的指甲,猛地插進我的胸口,鮮血迸濺在她那半張慘白的臉上。
然後,她伸手掏出一顆正在‘彭彭’跳動的鮮活的物件,那分明是我的心臟。
伴隨著渾身的戰栗,我右手赫然出現一條猙獰的,蠕動的黑線,那黑線直接朝著心臟的位置,張牙舞爪的蔓延過去。
“呼!”
我猛地睜開眼睛,昏暗的燈光下,耳邊是‘轟隆隆’的機器聲。
“怎麼著,臭小子又做噩夢了?”
此時耳邊傳來一道溫柔的聲音,我轉頭一看,發現是一個二十五六歲的美女。
她生著一張鵝蛋臉,黑瀑布一般的齊劉海下麵,是一對黑寶石一般炯炯有神的眼睛。
此時正目緊緊地盯著我,點點雀斑的臉上露著擔憂。
她叫孫倩,是我在紡織廠的小師傅,也是廠子裏公認的廠花。
她穿得很樸素,一件白色T恤,加上一條洗得發白的藍色牛仔,不過渾身上下透著活力。
隨後,她拿起一張紙巾,遞了過來,“你到底做的什麼夢啊,竟然出了這麼多汗?”
“我......”
我微微一怔,隨後就半開玩笑道,“倩姐,如果我說我還有三個月的壽命,你信嗎?”
“不信。”
孫倩定定地看了我一眼,旋即掩嘴輕笑,“怎麼著,難不成有鬼要索你的命?”
“你怎麼知道?”我微微吃驚。
“得了吧,你小子是鬼故事看多了!”孫倩笑得前仰後合。
“算了,反正說了你也不信。”
我聳了聳肩,旋即趕忙快步走到打包處的燈管下。
擼起左手的袖子,一條若隱若現的,如同血管一樣的黑線忽然出現。
這條黑線從手腕處蔓延,一直朝上,已經過了手肘。
不對啊,上周還沒有到手肘,怎麼又長了?
難不成,跟那噩夢有關?
如果真是那樣,這黑線到了我心臟的位置,豈不是沒命了?
這條黑線,是開過年才出現的,當時我不以為然,也沒去醫院,當然也沒有錢去。
按照爺爺之前說的壽命,按照這速度,豈不是隻有三個月了?
一時間,我隻覺一陣天旋地轉,腦袋忽然變得無比沉重,就連呼吸也不由自主地變得急促起來。
九十天,連今年冬天都熬不到了。
今年我二十歲,在南京一家紡織廠上班,今晚正好是夜班。
爺爺去世前讓我搬離家鄉,我當時以為搬走了就不會被這噩夢纏身了,萬萬沒有想到,十五年過去,噩夢依舊還在。
“夏懷恩,你能不能幫我個忙?”
這時候,孫倩忽然湊到我的身邊。
她的身上有淡淡的香水味,很好聞,而且因為是夏天穿著也比較清涼。
我本能地轉頭看去,目光卻被那一抹雪白吸引,“倩姐,你說。”
“我租的房子裏好像鬧鬼,你能幫我看看嗎?”
孫倩壓低了聲音,圓潤的鵝蛋臉上露出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