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而這口氣一鬆，所有人仿佛都被抽幹了最後一絲力氣。

他們一直繃緊的神經突然斷裂開來，劫後餘生的巨大衝擊感瞬間淹沒了這群剛從鬼門關爬出來的人。

“噗通，噗通......”

接二連三的聲響傳來，無論是解差還是流犯，再也支撐不住發軟的雙腿，直接癱倒在冰冷濕滑的泥地上。

每個人都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胸膛劇烈起伏。

甚至控製不住地開始幹嘔，有的人更是直接嘔吐起來。

眾人胃裏不停地翻江倒海，他們也分不清到底是因為極度的恐懼還是吸入泥塵的後遺症。

空氣裏彌漫著濃重的土腥味、汗臭味和嘔吐物的酸腐氣息。

短暫的混亂喘息後，一種近乎死寂的沉默籠罩了這片小小的“安全區”。

沒有一個人說話，隻剩下粗重的呼吸聲、壓抑的咳嗽聲和偶爾無法抑製的、低低的啜泣聲。

這啜泣聲起初還很微弱，卻很快便在流犯之中傳染開來。

他們和解差不一樣，都戴著沉重的鐐銬，因此逃亡時比解差更為艱難。

此刻劫後餘生，巨大的後怕和失去親人的恐懼再也無法抑製。

嗚咽聲、壓抑的哭聲不斷在泥濘的空地上響起，充滿了絕望和悲涼。

有人茫然地望著身後那片被泥石流肆虐過的、麵目全非的山坡，眼神空洞，仿佛靈魂也一同被埋葬了。

更多的人則是陷入了一種麻木的狀態。他們癱坐在泥水裏，眼神呆滯地望著前方，身體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

即使汗水混合著泥漿順著他們肮臟的臉頰、脖子流下，他們也渾然不覺。

剛才那震耳欲聾的轟鳴、大地的顫抖、以及親人淒厲的慘叫聲，仿佛還在耳畔回響，在腦中一遍又一遍地反複播放。

有人下意識地開始摸著自己的胳膊、腿，仿佛在確認自己是否真的還活著，是否還完整。

很快，已經回過神來的解差頭目掙紮著站起身，他抹了一把臉上的泥水，環顧四周，茫然的眼神逐漸恢複了之前的嚴厲。

他清點了一下幸存的人數，看到明顯減少的手下和流犯，臉色變得更加陰沉。

他啞著嗓子，帶著劫後餘生的疲憊和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都......都給我起來，清點人數，看看少了誰，告訴你們，別想著趁亂跑，誰敢亂動，格殺勿論！”

他的聲音嘶啞嚴厲，聽在流犯們耳朵卻帶著無窮的力量，刺破了死寂。

解差們也是如夢初醒，掙紮著起身，盡管腿腳發軟，還是本能地握緊了腰側的大刀，目光重新變得銳利，掃視著那些癱軟在地、失魂落魄的流犯。

流犯們則在這熟悉的嗬斥聲中猛地一顫，剛剛鬆懈一點的心弦再次繃緊。

求生的本能讓他們下意識地瑟縮，眼神中的茫然被恐懼所占據。

他們掙紮著，在泥濘中互相攙扶著站起，清點著死亡人數。

趙安瀾和暗一也護著身邊的人站了起來。

她看著眼前這群驚魂未定、渾身泥濘的人，心中五味雜陳。

天災無情地帶走了一部分，而活下來的人，心中大概隻剩下絕望吧。

聽了解差的話之後，趙安瀾也下意識地清點起人數來。

環視了一圈，發現除了幾人體弱的人麵色蒼白之外，其他的人都還好。

趙安瀾徹底放下心來，默默在心裏給自己點了一個讚。

還好自己有先見之明，在山洞的時候就偷偷往壓縮餅幹糊糊裏加了點高級恢複藥劑，不然都不一定能躲過這一劫。

唯一可惜的就是目前他們所有人的物資明麵上就隻剩下自己的兩個行李箱了。

暗一的兩個行李箱早就用空了，今天為了帶眾人安全離開，便忍痛舍棄了。

趙安瀾甚至還發現了暗一眼中流露出的不舍，想著有機會再買兩個行李箱送給他。

畢竟暗一對自己還是不錯的，雖說他不善言辭，但心思細膩，一直都挺盡職盡責的。

不過，現在的關鍵問題是自己的行李箱裏也不能再拿出太多東西了。

唯一值得高興的就是下了山以後，離最近的衡陽城不遠了，可以進城采購一些物資。

趙安瀾正想著到時候從係統裏買個合適的代步工具，便看到解差頭目朝著自己走來了。

她看了看解差頭目麵無表情的臉，又轉頭看了看自己身後手腳空空蕩蕩的幾人，難得尷尬地搖搖頭。

實在是當時山崩來得突然，趙安瀾來不及多想，直接徒手捏斷了其他人身上的鐐銬。

這才成功帶著所有人躲過了泥石流，可他們身上的鐐銬已經被埋在泥石流底下，現在肯定不可能再戴上了。

解差頭目當然也注意到了，可他們也沒有多餘的鐐銬了，更何況誰家解差流放路上帶那麼多沉甸甸的鐐銬啊。

特別是看見趙安瀾一直在對著自己擠眉弄眼的時候，他嘴角狠狠一抽，心想：這小子，可真不讓人省心啊。

最後他隻能例行公事一般詢問趙安瀾清點過人數沒有，是否少人？

等趙安瀾回答沒有少人之後，便當做什麼也沒看到一樣去詢問別人了。

詢問完所有流犯，將死亡人數精準記錄在冊之後，解差頭目看著灰頭土臉，一臉呆滯的眾人，終究是麵露不忍之色，安撫起眾人來。

“都給我振作點，能活著已經是萬幸了，再走一天，等到了衡陽城，準你們進城休整一下。”

聽到這句話，眾人原本暗淡的目光終於亮了起來。

要知道流放犯是不允許進城的，解差頭目能讓他們進城休整，已經是格外開恩了。

沒銀子的人另說，手裏有銀子的人已經開始設想自己進城之後要買些什麼了。

趙安瀾也很高興，原以為到了衡陽城之後，估計也隻有自己能帶著幾個顧家人進城采購一些物資。

沒想到所有流犯都能進城，真是給自己一個大驚喜。

或許是有好吃的“胡蘿卜”在前麵吊著，流犯們都亢奮了起來，拖著沉重的身體一步一步地朝著衡陽城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