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鏡司的那些手段狠辣的酷吏們,幾乎用盡了各種常規的刑訊手段,從皮鞭到烙鐵,從水刑到針刺,段坤卻始終是咬緊牙關,一聲不吭,隻是不時從喉嚨裏發出一兩聲意義不明的冷笑,仿佛在嘲諷著對手的無能。
“段統領,倒真算得上是一條鐵骨錚錚的硬漢啊。”
許卓踱著方步,緩緩走進陰暗潮濕的刑訊室,揮手屏退了左右的酷吏,決定親自上陣。
他走到段坤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語氣平淡地說道。
“你以為,你這樣死扛到底,頑抗到底,你那位遠在北疆的齊王殿下,就會真心實意地感念你的這份忠誠嗎?他就會不惜一切代價,派人來救你這條忠犬嗎?”
段坤費力地抬起頭,狠狠地啐出一口帶著血沫的唾沫,聲音沙啞得如同破鑼一般。
“許卓小兒......少......少在那裏說這些廢話!要殺便殺!要剮便剮!想從我段坤的口中,探聽到半點關於王爺的機密,你......你做夢去吧!”
許卓聞言,也不生氣,反而拉過旁邊一張沾著暗紅色血跡的椅子,施施然地坐了下來,與段坤四目相對。
“殺你?嗬嗬,那也太便宜你了。”許卓的語氣依舊平淡,聽不出喜怒。
“本官在抓你之前,特意派人詳細查過你的底細。你老家尚有高堂老母在世,年事已高,常年臥病在床。你的膝下,還有一雙剛剛學會走路,嗷嗷待哺的可愛兒女,對嗎?”
段坤的身體猛地一震,那雙原本凶悍不屈的眼睛裏,終於第一次露出了難以掩飾的驚恐和劇烈的掙紮:“你......你想做什麼?你敢動我的家人?”
“自古道,禍不及妻兒!許卓,你若是還算個人的話,就......”
“對付你們這些視人命如草芥,意圖謀逆的亂臣賊子,本官何須跟你們講什麼江湖道義?那豈不是對天下萬民最大的不公?”許卓冷笑一聲,打斷了段坤的話。
“本官現在再給你一個選擇的機會,也是你唯一的機會。”
“齊王此次起兵,號稱三千鐵騎,看似氣勢洶洶,實則不過是孤軍深入,後援無繼,糧草輜重也必然難以支撐長久。”
“更何況,他最疼愛的寶貝兒子趙元楷,如今還在本官的手上。他投鼠忌器,斷然不敢真的將事情做絕。”
“你若肯與本官合作,老老實實地交代出齊王真正的圖謀,以及他與朝中哪些大臣暗中勾結,互通款曲的所有證據,本官可以向你保證,保你遠在北疆的家人平安無事,甚至可以給你一個體麵點的死法,讓你少受些皮肉之苦。”
“否則,”許卓的聲音陡然轉冷。
“你不但要在這詔獄之中受盡無盡的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那年邁的老母,和你那雙可愛的兒女,也將因為你今日所謂的‘忠義’,而徹底墜入萬劫不複之地!”
“他們會被冠以‘逆賊家眷’的千古罵名,受盡世人的欺淩與白眼,最終被流放千裏,永世不得翻身!”
“你自己,好好選吧!”
許卓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鋒利無比的尖刀,精準無比地刺在段坤心中最柔軟,也最脆弱的地方。
豆大的汗珠,如同雨點一般,從段坤的額頭上不斷滲出,順著他那張因為痛苦而扭曲變形的臉頰,滴落在冰冷的地麵上。
他眼神中的那股凶悍與不屈,正在一點一點地消退,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絕望,和劇烈的動搖。
皇宮,禦書房內。
洛鳳瑤身著一襲明黃色的龍袍,端坐於禦案之後,一夜未眠。
太傅周德海、吏部尚書錢明理等一群平日裏道貌岸然,“憂國憂民”的朝廷重臣,幾乎是踏破了禦書房的門檻。
一個個捶胸頓足,痛哭流涕,力陳“刀兵一起,則生靈塗炭,社稷不寧”,苦苦哀求女帝“務必以社稷蒼生為重,以萬千黎民為念”,立即下旨釋放齊王世子趙元楷,並且要“嚴懲”那個“擅權妄為,禍國殃民”的許卓,以此來平息齊王殿下的滔天怒火,化解眼前的京城之危。
太傅周德海更是老淚縱橫,跪伏在地,泣不成聲。
“陛下啊!老臣懇請陛下三思!齊王殿下乃是先帝的嫡親手足,當今陛下的皇叔啊!他縱然有千般不是,萬般過錯,此次起兵,想必也是因為愛子心切,一時被奸人蒙蔽,才做出了這等糊塗事啊!”
“如今大兵壓境,兵戈相向,同室操戈,血流成河,豈不是要令先帝的在天之靈,也難以安息嗎?請陛下看在列祖列宗的份上,看在我大梁江山社稷的份上,收回成命,安撫齊王,則國家幸甚!萬民幸甚啊!”
吏部尚書錢明理亦是一副“苦口婆心,忠心為國”的模樣,在一旁幫腔道。
“陛下,太傅大人所言極是啊!那齊王軍中,多驍勇善戰之輩,其麾下黑豹鐵騎,更是天下聞名的精銳。一旦真的與京營兵馬在城下開戰,勝負尚在兩可之間。即便我們僥幸能夠擊退齊王,京城內外也必定是屍橫遍野,元氣大傷。”
“更何況,”錢明理話鋒一轉。
“其他各地的藩王若是見到朝廷如此對待宗室親王,難免會人人自危,心生怨懟。屆時若是群起而效仿齊王之舉,則我大梁江山,危矣!懇請陛下三思,以懷柔安撫之策,暫息兵戈,徐圖後計啊!”
洛鳳瑤端坐於禦座之上,鳳目之中怒火翻騰。
她心中清楚,眼前這些跪在地上,哭哭啼啼,口口聲聲“為國為民”的老狐狸們,其中究竟有多少人是真心為國擔憂,又有多少人是齊王安插在朝中的喉舌,甚至是包藏禍心,別有用心之輩!
但即便如此,她也不得不強壓下心頭的滔天怒火,耐著性子,與這些老狐狸們虛與委蛇,巧妙周旋。
懸鏡司詔獄,最深處的刑訊室內。
經過了整整一夜的殘酷刑訊,以及許卓那字字誅心的言語和心理上的輪番轟炸,鐵骨錚錚的影子衛統領段坤,其精神防線終於徹底崩潰了。
他嘶啞著嗓子,眼神渙散,如同失去了所有力氣一般,斷斷續續地開始了他的招供:“......王爺......王爺他......他早就懷疑......懷疑當今陛下......並非......並非先帝的親生骨肉......”
“他......他這些年來......一直在暗中......暗中搜集相關的證據......想要......想要揭露真相......”
“他還......他還秘密聯絡了......南疆的......峒......峒瀘王......約定......約定一旦京城有變......峒瀘王便會......便會起兵響應......從南邊......南北......南北呼應......”
許卓聞言,瞳孔驟然緊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