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許晝與沈既白的婚禮準時舉行。
紀琛緊攥著最初收到的那張喜帖,到底還是放不下許晝。
就當作是見最後一麵吧,再看一眼這個他愛了快十年的女人。
身為這場婚禮的總策劃師,紀琛如同躲在陰影裏的老鼠,遠遠窺伺著他們的幸福。
他佇立在婚禮現場的最邊緣,水晶燈將整個宴會廳映照得宛如夢境。
沈既白身著筆挺的黑色禮服,站在鮮花拱門下,眉宇間溫柔的好像可以滴出水。
紀琛知道,他也愛極了許晝,那樣許晝就不會受委屈了吧,真好,她能幸福自己也就了無牽掛,可以安心離開了。
許晝挽著父親的手臂,緩步朝拱門走去。
“你願意嗎?”主持人向許晝發問。
許晝靜默佇立,沒有出聲。
“新娘幸福得說不出話了,各位賓客請給新郎新娘送上祝福!”
台下爆發出熱烈掌聲,紀琛也跟著,用力鼓掌。
良久,麥克風裏才傳來許晝輕柔的聲音。
“我......我願意。”
香檳塔折射出迷離光影,新人交換戒指時,鑽石的璀璨光芒晃花了紀琛的眼。
他下意識摩挲著無名指上淡淡的戒痕。
那裏曾戴著一枚素圈戒指,內壁刻著許晝名字的縮寫。
當沈既白低頭吻住許晝的瞬間,紀琛輕輕閉上雙眼。
預想中的刺痛並未襲來,反而湧上一種塵埃落定的釋然。
宴會廳裏再次響起如潮掌聲,將回憶擊得粉碎。
紀琛低頭看著手中的策劃書,許晝簽名的墨跡已完全幹透。
一周來殫精竭慮的籌備,終於在此刻圓滿收官。
他悄然退出了宴會廳。
紀琛轉身走進夜色深處,身後絢爛的煙花恰好綻放,將他的影子溫柔揉進黑暗。
他沒有回頭,亦沒有遺憾。
死亡的倒計時終於迎來了最後的時刻。
辦完婚禮、前往挪威之前,紀琛還有最後一件事要完成。
他回到學校旁的老房子,那曾是他與許晝共同居住的地方。
玄關的穿衣鏡仍蒙著那塊白布,他輕輕掀開一角,鏡中的自己陌生得令人生畏。
廚房的玻璃罐裏,風幹的玫瑰花瓣輕輕一碰就碎。
那是許晝送他的第一束花,他曾固執地保留著最後一片花瓣。
此刻,碎屑從指間簌簌飄落,宛如一場微型葬禮。
二樓書房的地板發出吱呀聲響。
紀琛跪在陽光最充沛的角落,指甲摳進地板縫隙——那裏藏著一枚小小的銀質戒指,是許晝送他的三周年禮物。
那時的她並不富裕,卻笑著說:“紀琛,婚禮上我會給你準備一枚比它大十倍的鑽戒。”
主臥的衣櫃深處,壓著一件洗得發白的碎花裙。
紀琛將臉埋進裙裾,深深吸氣,卻再也嗅不到那抹熟悉的幽香。
袖口上被淚水洇濕的暗痕仍在,那是他決定離開她的那晚留下的。
“再見。”他對著空蕩蕩的袖口輕聲呢喃。
角落裏的老唱片機上,當年她送給他的生日禮物仍靜靜躺著。
紀琛取下唱片,在背麵找到自己當年偷偷寫下的“Mrs.Xu”,此刻用鑰匙狠狠刮花了字跡。
最後是後院那棵櫻花樹。
樹皮上刻著的“J&X”已長成扭曲的疤痕,他用小刀一點點剮去刻痕,木屑混著淚水墜入泥土。
做完這一切,紀琛將那把舊鑰匙放進門口的信箱。
隨後,他拖著行李箱,打車前往機場。
本以為終於能安靜地離開,命運卻又跟他開了個殘酷的玩笑。
登機前一刻,手機突然響起。
“紀琛,不管你在哪兒。”沈既白語速極快,帶著哭腔,“立刻到中心醫院來,許晝快不行了,算我求你。”
醫院走廊長得仿佛沒有盡頭。
紀琛跌跌撞撞地奔來。
透過ICU病房的玻璃,他看見許晝靜靜躺著,各種儀器的管線插滿她的身體。 氧氣麵罩下的臉龐蒼白如紙,唯有監護儀上跳動的數字證明她仍有生命體征。
“婚禮回來後她就一直抽煙,問什麼都不說話,醫生說她有先天性肺病,之前動過手術,換了半葉肺。”
沈既白幾乎語無倫次,哭著抱住紀琛。
“我托關係查到,當年給她換肺的人就是你,現在用別人的肺都會有排異反應,現在隻有你能救她。”
“我換!”紀琛幾乎沒有片刻遲疑,“但既白你聽好,別告訴她我來過醫院。”
既然你早已拿走我一半肺葉,那就把剩下的一半也一並拿走吧。
紀琛清楚,即便健康人接受換肺手術都會元氣大傷,何況他這個命不久矣的人。
唉,想親眼看看極光的願望,終究無法實現了嗎?
但想到這裏,紀琛卻輕輕笑了。
他想起閣樓唱片背麵被刮花的“Mrs.Xu”,想起櫻花樹下混著淚滴的木屑,更想起那年手術室裏醫生問他是否後悔時,他笑著說:“把我的名字刻在她身體裏,她就永遠忘不掉我了。”
原來當年的戲言,竟成了真。
麻醉劑注入靜脈的瞬間,紀琛恍惚看見了挪威的極光。
那絢麗光帶中,許晝站在他永遠抵達不了的遠方。
“許晝......”他在心底輕聲呼喚,“這輩子你欠我的......”
“下輩子......你要連本帶利......”
“還給我......”
心電監護儀發出平穩的滴答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