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雀皺起眉毛,替沈藥打抱不平,道:“王妃這才剛起,怎麼就這樣著急催促過去?”
嬤嬤哼了一聲,“是,王妃是出身將門,身份尊貴,又是陛下親口指的婚,也怪不得,不將周舅母這寡母放在眼裏了。”
青雀一愣,瞪大了眼睛,“我什麼時候說是這個意思了?”
“姑娘連自己是什麼意思都說不清,那還是不要說了!”
嬤嬤三言兩語,利落地堵了青雀的嘴,轉向沈藥,“王妃,您說呢?”
派來這麼個牙尖嘴利的嬤嬤,周舅母是鐵了心,要在新婚第一天給沈藥一個下馬威。
迎著嬤嬤銳利的注視,沈藥隻是笑了一笑,“是得去給周舅母請安。”
她語氣溫和又平靜,請安二字卻有些紮耳朵。
嬤嬤低了低眼睛,“王妃誤會了,不是請安,隻是去見一見。”
沈藥卻好似沒聽見這句,“薛將軍為救王爺犧牲,他的遺孀理應得到所有人的尊敬,我也很佩服周舅母,今日過去請安,在情理之中。”
看著嬤嬤被這話唬得開心,表情都得意起來,沈藥勾了勾嘴角,繼而道:“所以,煩請嬤嬤進宮一趟吧。”
嬤嬤疑惑,“進宮?”
沈藥微笑著點頭,“是啊,嬤嬤入宮稟明,周舅母遺孀為大,我得先給舅母請了安,才能去拜見陛下與娘娘。”
嬤嬤怔了怔,有點兒心慌。
且不說她能不能進得了宮門,先見周舅母,再見陛下娘娘,這話她隻怕是剛說完,人頭就要落地了。
大不敬的,她怎麼敢!
剛才的囂張氣焰弱下來,嬤嬤賠了個笑臉,“王妃說笑了,自然是以陛下娘娘為尊。”
沈藥依舊笑著,“既然你明白,便回去告訴周舅母,我忙完了自然會去見她。”
嬤嬤半晌找不出別的話可講。
將軍府的孤女,看起來嬌嬌柔柔,卻一點兒也不好欺負。
她灰頭土臉哎了一聲,轉身出去了。
沈藥繼續梳妝。
青雀小聲問她:“王妃,真要去見周舅母?”
沈藥撥弄著桌上珠釵,仔細挑選,“畢竟是舅母,也的確是烈士遺孀,肯定要見啊,但是,得由我來決定什麼時候去,而不是她。”
這是主動權掌握在誰手裏的問題。
若是剛進門就低人一頭,將來的日子,肯定不會好過。
這些是嫂嫂教給沈藥的。
嫂嫂出身於一個妻妾兒女成群的百年大族,用大嫂的話來說,什麼牛鬼蛇神、陰謀詭計,她都見過,後宅血雨腥風,完全不遜色於父兄經曆的戰場。
嫁給兄長後,家中沒人玩那些宅鬥,嫂嫂閑著沒事,便來找沈藥說教。
沈藥是家裏唯一的女兒,嫂嫂幾乎是傾囊相授。
上一世沈藥沒用上那些,有時候想想怪可惜的。
如今,卻是不一樣了。
梳洗完,又叫人套好了馬車。
沈藥帶了青雀和另一個王府的丫鬟銀朱,向外走去。
“沒醉!老子沒醉!還能再喝三大壇!”
正要上馬車,沈藥聽到一陣吵嚷聲響。
循聲望去,隻見一輛陌生馬車停在門外,兩個酒樓小二打扮的,從馬車上扶下來個年輕人。
那青年錦衣華服,頭頂的青玉發冠有些歪了,袖口都沾著酒水。
他醉醺醺的下了地,勉強站穩身子,一巴掌扇走了手邊的小二,罵道:“知道老子是誰嗎?靖王是我表哥!太後娘娘親眼看著我長大,我連陛下的麵都見過!”
小二捂著臉不敢反駁。
眾人也都好聲好氣地哄著勸著。
沈藥皺了一下眉頭,去問銀朱,“那是王爺的表弟?”
銀朱頷首,“是。”
沈藥聽說過,薛遂川,出了名的浪.蕩公子哥,喜飲酒,好狎技,是秦樓楚館的常客。
昨日她與謝淵大婚,薛遂川醉臥美人膝,並沒有回來參加。
謝淵究竟是養了一幫什麼親戚在王府上?
她無聲地歎口氣,徑直爬上馬車去了。
卻不知,薛遂川隔著花樹縫隙,瞧見了她。
那一張玉白嬌嫩的臉龐映在他眼裏,仿佛石子墜入池中,朦朧醉意蕩漾著散開,浮現出清晰的驚豔之色。
薛遂川搓了搓臉,扯過一旁小廝,問:“那姑娘是誰?怎麼從未見過?”
小廝沒見著人,但認出了馬車,“那是剛過門的靖王妃。”
“靖王妃?”
薛遂川皺皺眉頭,遲鈍地記起來,好像昨天表哥是成婚了。
看著馬車逐漸駛遠,薛遂川自言自語,“可是表哥昏睡不醒,她一個人,肯定圓不了房啊。”
想到有意思的,薛遂川心情愉悅,勾起了嘴角。
-
沈藥進宮,先去拜見皇後。
原本新婚第一日是要給父母奉茶,但先帝與淑賢皇太後都已過世,長兄如父,沈藥便來給帝後請安。
沈藥算著時辰,這會兒,諸位妃嬪剛給皇後請過安回去,前邊的早朝快要散了,她與皇後坐著聊會兒,皇帝也便來了。
隻是她漏算了一樣。
在門外,沈藥撞見了謝景初。
她記起來,昨日謝長宥說謝景初病了,怪不得今日沒去上朝。看起來,謝景初是削瘦了些,麵上仍有病容。
他垂頭看著牆角,不知在找東西,還是在等人。
沈藥覺得,不管是什麼,都與她沒有任何關係。
隻是考慮到禮數,她停了下腳步,道了一聲,“太子殿下。”
謝景初抬起頭,微微一愣。
盛朝女子一旦出嫁,便要盤頭發。
沈藥今日便將頭發挽了起來,發髻堆疊在頭頂,戴了玉簪花釵。
昨夜夢中沈藥鳳冠霞帔的模樣與此刻重疊,而又暈開。
這會兒,她沒有對他笑,神情甚至可以說是冷漠。
沈藥何曾對他這樣過?
謝景初覺得心煩,嗓音沉著,“沈藥,嫁給九皇叔,你很得意,對不對?”
沈藥搖了搖頭,“不對。”
謝景初眸光輕顫,所以,她並不開心?
他正要說什麼,沈藥卻板著臉,道:“你應當喚我一聲小皇嬸。”
謝景初一怔,遲了半拍意識到,她說不對,指的是稱謂不對。
沈藥更是端起了一副長輩的架子,教訓道:“剛才直呼我的名諱,你實在太沒規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