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內歌舞笑鬧,沈燕宜卻早早躲了出去,湖上的涼亭,她半靠在木欄上,心不在焉的往裏撒著魚食。
周砥的書房外也有一池這樣的鯉魚,盯著湖麵漾開的波紋,沈燕宜好似一下被拉回了東宮。
“你們怎敢攔我,我是太子妃,如今連出東宮的權利都沒有了嗎?”
沈燕宜怒目瞪著眼前阻攔她的侍衛。
沈家被抄,父兄入獄,總得有人回去穩住局麵,可偏偏這不長眼的就是要攔著她。
他們都是周砥的人。
“太子殿下失蹤,需要您在東宮主持大局,太子妃娘娘。”
侍衛垂著眼,加重了“太子妃”三字。
可偏偏也是這三個字,讓沈燕宜說不出話來。
她是太子妃,是皇家婦,所以沈家的事她不該管,也不能管。
更何況如今周砥下江南失蹤,她這個不通朝堂之事的太子妃,就應該老實待在東宮裏。
可千個原因,萬個原因,出事的都是她的父兄,她的至親,她又如何能袖手旁觀?
“小姐,宮中百官都在看著您呢,家中奴婢去看看,有消息立馬報給您。”
最後還是玉珠回去了。
做為太子妃,沈燕宜什麼都不能做。
隻是因為她是太子妃......
太子妃......這三個字如同魔咒一般困著沈燕宜。
她捏著魚食的手一鬆,大把的魚食就這樣掉進湖裏,鯉魚仿若狗見了骨頭,湊上前爭搶。
撲騰的魚尾濺起水花。
不,這輩子她不要當太子妃了!
不遠處,周砥盯著亭子裏的那道身影,眉心擰起,隻有極少數人知道,這汪湖裏的鯉魚,其實是他養的。
但現在馬上就要死了,被人喂死的。
“別喂了。”
清冷不帶情緒的聲音驟然響起,沈燕宜被嚇了一跳,圓圓的眼睛還帶著水色,她呆滯地看著突然出現的男人。
周砥?他不是在宴會上麼?
周砥垂著眼皮,隻覺得這女娘的戲倒是做得好,一日能偶遇兩次,又是彈琴又是喂魚,處處挑著他的喜好來。
也是費盡心機地勾他。
若不是怕自己的魚真被撐死,他斷不會出現給她機會,沈燕宜離開本就是為了避開周砥,沒成想他竟然也出來了。
吐出一口氣,她平下慌亂的心。
“臣女拜見殿下。”
毋庸置疑的,沈燕宜是個美人,哪怕此時姿態散漫的一個行禮,也讓人說不出重話,周砥捏著大拇指上的玉扳指,眼底深深。
這女娘還真是不簡單,故作敷衍實則暗藏心機,不過是想借特殊吸引他的注意。
“禮儀不周,罰你抄寫女戒,可有異議?”
小懲大誡,希望這女娘識趣,懂得他的警告,莫要再生不該有的心思。
“?”
沈燕宜哪知道這人心中九曲十八彎,她的禮儀可是連宮中的嬤嬤都誇讚的好,即使隨意了些,也挑不出錯處來。
她眼底閃過狐疑。
周砥這是什麼意思?莫不是真的對她一見鐘情,想要借此吸引......
不,不可能。
就這木頭,就算地上的石頭喜歡她,他都不可能。
沈燕宜下意識撇嘴。
“沈小姐有異議?”
她良久不語,周砥的聲音低了幾分,話語間不威自怒。
“沒有,太子殿下皎潔如明月,凡人不敢打擾,是臣女有錯,自然領命。”
沈燕宜不打算和他有過多交集,隻能盡快脫身,何況如今她滿心滿眼都是爹娘,哪裏顧得上周砥的想法。
她垂眉頷首,眼神盯著腳下的地。
“不敢擾殿下興致,臣女先告退。”
說罷,她毫不猶豫地轉身離去,這輩子她不想和周砥打上任何關係了。
前世的記憶隻會提醒她,這輩子不要再重蹈覆轍,沈燕宜會難過,會委屈,但也會往前走。
連老天都偏愛她,給她這樣的機會,沈燕宜自然會抓住,她不會再被困於後院,她要幫家裏渡過難關,也不要被冷遇,她沈燕宜要最疼愛她的夫君,最好的偏愛。
而她身後,周砥看著湖裏散去的鯉魚,衣袖輕輕拂去木欄上的殘渣。
皎潔如明月?嗬,是嘲諷他如嫦娥奔月般孤寂,不通人情?
殘渣墜進水中,湖麵點出細微的波瀾,又轉而消散。
欲拒還迎的把戲。
......
逃出花園,沈燕宜派人和陳玉筠打了聲招呼,就匆匆上了回府的馬車。
“快些,再快些。”
她忍不住掀簾催促。
如果是真的,那爹爹娘親和哥哥是不是也......
揣著一顆紛亂的心,馬車停下,看著沈府的匾額,沈燕宜第一次懂得了什麼叫做近鄉情怯。
盯了許久,她才眨眨眼,壓下眼底的潮意。
“去小門吧。”
大門一般隻有恭迎貴客或家有宴席時才會打開,平日也都是從小門進出,隻是馬車剛動,一道鬼祟的身影就悄悄摸出了小門。
馬車剛好在大門的死角,那人看不見沈燕宜,可沈燕宜看得見她。
“等等。”
她出聲攔住馬夫,那道身影她並不陌生,是借住在她家的表姐,林月兒。
大姨夫離世,今年年初大姨就帶著表姐來投奔母親,前世她也覺得沒什麼,甚至林月兒和兄長接觸,她還製造機會,想讓她成為自己的嫂嫂。
直到家裏出事前,林月兒入宮,成為了皇妃,可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中女子,又怎會突然和宮裏扯上聯係?
沈燕宜本不記得這樁事,但今日撞上舉止鬼祟的林月兒,不由得生了疑心。
當真那麼巧麼?
家裏出事前,林月兒就剛好入了宮,壓下疑慮,沈燕宜垂眸蓋住眼底的深色。
她吩咐車夫。
“你去,悄悄跟上,別被發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