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僅過去了一天。
那口血汙棺就不對勁了。
從棺材的縫隙裏,往外滲一種汙黑黏稠的液體。
像屍油,又比屍油更腥,更臭。
離得最近的那棵老槐樹的樹葉都開始發黃、卷曲。
一群綠頭蒼蠅嗡嗡地繞著棺材飛,卻沒一隻敢落上去。
奶奶把自己鎖在屋裏,門縫裏塞滿了艾草,嘴裏念叨個不停。
我爸呢。
就坐在院裏,就守著那口棺材,眼珠子通紅,像一頭困獸。
這時,村長背著手,領著村裏幾個最遊手好閑的無賴,堵在了我家門口。
為首的,是村長的三兒子,王麻子。
他那張麻子臉笑起來,像一塊發酵失敗的爛麵餅。
“呦,天明叔,忙著呢?”
“聽說你得了張能生崽的寶皮,要做出個傾國傾城的皮影女?”
他旁邊一個瘦猴似的男人,怪聲怪氣地接話。
“還皮影女呢,你聞這味兒,都快把十裏八鄉的狗給熏死了。”
“天明,你這手藝是不是不行了?別是做出個索命的冤魂吧?”
人群裏爆發出一陣哄笑。
昨晚的那幾個醉漢在人群中一言不發,臉上滿是恐懼。
我爸握著刻刀的手,青筋一根根暴起。
他猛地站起來,抄起牆角的開山斧,通紅的眼珠子死死瞪著王麻子。
“都他媽給老子滾!”
王麻子非但不怕,反而往前湊了一步,臉上全是挑釁。
“咋的,陳叔,說你兩句還急眼了?”
“有本事你現在就把那寶貝請出來,讓大夥兒開開眼啊!”
“要是真做出了個天仙,我們兄弟幾個給你磕頭都成!”
“要是做砸了......那這張皮,可就不能浪費在你手裏了。”
我爸的胸膛劇烈起伏,喉嚨裏發出“嗬嗬”的聲響,像破了洞的風箱。
他笑了。笑得比哭還難看。
皮影女未滿七七四十九天是不能打開的,
上次村子裏二狗沒耐得住性子,
提前打開,結果自己落了個癡傻的下場,
我爸他深吸一口煙,將煙頭重重的扔在地上,說道:
“好。”
“都他媽給老子睜大狗眼看清楚了!”
“看老子怎麼給你們變出個俊俏婆娘!”
他掄起斧頭,斧刃在日光下泛著森森的寒光。
然後,用盡全身力氣,狠狠地劈在棺蓋上。
“哐當!”
一聲巨響。
厚重的棺蓋,應聲裂開一道漆黑的縫。
木屑紛飛中,一股比剛才濃烈百倍的惡臭,轟然炸開。
從那條黑縫裏湧出一股黑煙,
人群的哄笑聲,戛然而止。
轉而變成了期待。
都探著腦袋,往棺材裏麵望去。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一隻手,從那道黑色的縫隙裏緩緩伸了出來。
眾人先是一怔,緊接著小聲議論起來,
等煙霧散去,仔細觀瞧。
才發現,那棺材裏麵根本不是一隻皮影的手。
而是一隻女人的手。
白嫩,豐腴,五指纖長,指甲蓋透著淡淡的粉。
那隻手扒住棺材的邊緣,緩緩用力。
一個女人,從那口滿是汙血的棺材裏,坐了起來。
然後,她慢慢地,爬了出來。
她渾身什麼都沒有穿,皮膚白得像上好的羊脂玉,身材豐腴得恰到好處。
那些汙黑的血水,順著她的肌膚滑落,卻沒能染上一點痕跡。
有著一張極俊俏的臉。
院子裏,響起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那些男人的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我爸的斧頭,“哐”地掉在地上。
他癡癡地看著那個女人,臉上是狂喜和不敢置信。
而我,在看到那個女人臉的一瞬間,如遭雷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