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末的深秋。
杜汸林昏迷的第五天,元玥嬌鬢角已生出白發。
在第六天時。
元玥嬌打盹突然被腳步聲驚醒,沒想到卻在門口聽見杜汸林兄弟質問。
“杜汸林,醫生說各項指標正常,意識應該早就清醒了!你為什麼還要裝這麼久?”
杜汸林的聲音小聲的傳來出來。
“我和慧巧的事情,千萬別告訴元玥嬌。”
“當年我還是一個小小的工廠職員,現在成為了機械廠的廠長,當初我結婚,慧巧也傷心欲絕遠走他鄉......現在聽說她在播音台工作,我得去追回她!”
“那玥嬌姐怎麼辦?你們都已經結婚三年了!”
杜汸林立刻就開始反駁。
“我根本就不愛元玥嬌,當初娶她,也是因為她爸是廠裏的書記員,現在她爸已經退休了,我也成為了廠長,我有權利去追求自己的真愛了!”
元玥嬌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記憶突然翻湧。
彼時元玥嬌剛調回城裏,對追求者冷臉以對。
暴雨突至的清晨,杜汸林突然跪在她宿舍樓下積水裏,卻舉著塑料袋裹住的野花大喊。
“元玥嬌!我知道配不上你,但我敢拿命賭真心!”
雨連下三天。
第二天傍晚,元玥嬌掀開窗簾,看見杜汸林趴在水裏嘔吐,抬頭撞見她目光,立刻抹了把臉撐起身子,從懷裏掏出半塊壓扁的月餅。
“給你留的!熱乎的!”
最後一日清晨,元玥嬌衝下樓時,杜汸林已燒得意識模糊,卻仍死死攥著那朵蔫花呢喃。
“..說好了...要帶你去看海...”
後來結婚時,他把搪瓷缸裏的紅糖全舀給她,說要養胖她。
此後每個月,杜汸林都把省吃儉用的糧票換成電影票。
散場後,他會從中山裝口袋掏出半塊水果糖,兩人分著含在嘴裏,在月光下慢慢走回宿舍。
冬夜元玥嬌的凍瘡發作,他就把她的腳焐在懷裏;她熬夜做實驗,他默默送來熱乎的紅糖薑茶,杯底總壓著張手繪的小紙條,畫著笨拙的太陽和笑臉。
最刻骨銘心的是89年那場劫難。
元玥嬌被誣陷偷了車間公款,眾人圍在公告欄前指指點點時,杜汸林突然進入人群,當著全廠職工的麵掏出醫院診斷書和賣腎收據。
他的手因為攥得太緊微微發顫,聲音卻沉穩如鐘。
“這錢是我賣腎給玥嬌治病的!她一直有隱疾,怕拖累我沒說。”
“玥嬌不會偷車間公款,我相信她!”
他轉身緊緊握住元玥嬌顫抖的手:“玥嬌,以後我護著你。”
結婚那天,杜汸林把搪瓷缸裏的紅糖全舀給她:“以後我要把你養得白白胖胖。”
婚後每個清晨,他都悄悄早起生好煤球爐,把溫熱的搪瓷缸塞進她被窩;她加班時,他就騎著二八自行車,穿過半個城區給她送宵夜。
兩人擠在筒子樓的小屋裏,用舊報紙糊窗戶,在牆根種蒜苗,把苦澀的日子過成甜的。
元玥嬌怎麼也想不到,曾經會為她賣腎的人,如今竟如此狠心。
等元玥嬌回到了病房。
杜汸林睜開眼睛的瞬間,目光掃過她,突然蹙起眉頭。
“你是誰?”
她麵無表情看著杜汸林正摩挲著枕下泛黃的廣播稿,那是江慧橋當年朗誦的《致橡樹》。
“我是元玥嬌,你妻子。”
杜汸林皺著眉,疑惑的看著元玥嬌。
“我不認識你!”
醫生跟元玥嬌解釋,可能是出車禍傷害到了腦部,或許過一段時間就能恢複記憶。
但是隻有元玥嬌知道,杜汸林是裝失憶,隻為了能追回曾經的白月光。
當晚,元玥嬌回到筒子樓。
她翻出壓在樟木箱底的牛皮紙信封。
八三年麻省理工的邀請函邊緣已經發脆,當年杜汸林摟著她的腰說【國外哪有咱們機械廣好】。她為了杜汸林放棄了國外進修。
而在一個前她收到了曾經導師的邀請,說她是不可多得的物理係天才。
那個時候杜汸林出了車禍,自己也舍不得離開他。
可現在,這一切又有什麼意思。
她連夜給導師寫回信,鋼筆尖在信紙上戳出破洞。
【我答應研究所的邀請,請你給我十天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