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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村霸在建房的時候看上了我的宅基地。

他多次上門騷擾,逼迫我用10塊錢把宅基地賣給他。

我找到村長,他隻是和稀泥,勸我把宅基地讓給年輕人。

「老陳,你還是退伍老兵,思想覺悟太低了,你一個老頭子占著那麼大宅基地幹嘛?不如讓給年輕人。」

我投訴到鄉裏,卻石沉大海,最後等來了一道手續,直接把我的宅基地劃給了村霸。

知道內情的鄉親勸我算了,我這才得知,原來,村霸的女兒嫁給了鎮長。

他們推平我的家,還把我暴打了一頓。

「死老頭子!早把宅基地給我不就沒事了?土埋半截的東西,還占著這麼好的地,怪不得你兒子都死了,活該!」

我滿身傷痕,拖著殘腿在廢墟中扒了一宿,才找出兩幅摔碎的遺像。

第二天,我捧著兩幅遺像坐上了前往軍區的大巴車。

我跪倒在兒子曾經服役的軍隊門口,老淚縱橫。

「自古忠孝難兩全,我的兒啊,你為國捐軀,誰來給你爹盡孝啊!」

我是退伍老兵,大兒子犧牲在邊境線,小兒子救災時活活累死。

可我不明白,我走到今天這個地步,真的是我活該嗎?

1、

在地裏忙了一上午,頂著烈日,我拖著一條殘腿,一瘸一拐的往家裏走。

卻在村口被一幫小孩圍住,他們指著我嘻嘻哈哈的唱著自己編的童謠。

「老陳頭,不要臉,

占著宅基地遭天譴。

自己是個死瘸子,

還把兒子都害慘。」

盡管不是第一次聽到,但是拿兒子的死出來戲弄還是刺激到了我。

我忍不住發了火,舉起拐杖,朝幾個小孩子比劃,想把他們嚇走。

但被卻被提前埋伏在一旁的王鐵根一腳踹翻在地。

「老東西!真不要臉!跟小孩子計較什麼?」

他早有準備,又重又狠的踢在我殘疾的左腿上,我腳下一軟,咚的跪在他麵前。

我掙紮著想要站起來,卻被他兩個兒子死死按住,就這麼以一個懺悔的姿態跪在他麵前。

這樣的事情每天都在上演。

王鐵根兒故意讓幾個孩子在我麵前,用我死去的兒子刺激我,然後再借機暴打我一頓。

就因為他想用10塊錢買我的宅基地,但是我拒絕了,所以他就用這樣的手段折磨我。

幾個孩子早在我挨打的時候就已經竄回了家。

王鐵根是村裏的村霸,幾個路過的村民也是加快了腳步,根本沒有人敢勸阻。

沒有人能救我。

王鐵根站在我麵前,看著我跪在他麵前滿臉悲憤,他假惺惺的說著。

「呦,陳叔,這麼大的禮我可受不得。」

但是腿卻像焊在地上一樣,居高臨下的俯視著我。

我掙紮著想起身,卻感覺按著我肩膀的手更用力了幾分。

王鐵根的嘴咧到了耳朵根,手裏拿出了一張信紙。

「陳叔,眼熟不?」

我一眼就認出那是兒子部隊送來的,他出任務前寫給我的遺書!

「還給我!」

我大聲嘶吼著。

王鐵根啪的甩了我一個耳光,他兒子更是狠狠地踹了我一腳。

「老東西,怎麼和我爹說話呢!」

王鐵根結結巴巴的念著。

「高堂在天之涯,兒在地之角,不得相養以生......」

他不耐煩的揉作一團,扔在我腳邊,吐了一口濃痰。

「什麼破玩意,看不懂!」

他兒子用腳踩住我兒子的遺書,狠狠攆了幾腳。

「就這破玩意還拿鐵盒子裝起來,還以為是什麼寶貝呢!」

王鐵根父子三個人哈哈大笑。

「別這麼說,畢竟陳叔是絕戶,兒子也沒留下什麼東西,可不一張破紙也當成寶貝。」

等他移開腳,兒子的遺書已經七零八落的混在泥土裏。

「陳叔,你兒子都死了,死人的東西就應該入土,你舍不得,我幫幫你!」

王鐵根得意的點燃一支煙,把煙霧吐在我的臉上。

看著我被熏得直咳嗽,他一臉不屑的說道。

「看你死了兩個兒子怪可憐的,我再給你加點。」

「50,買你家那塊宅基地,識相就趕緊賣給我!一個絕戶占著那麼大地幹嘛?」

我啞著嗓子,流著淚質問他。

「你已經占了全村最好的宅基地了,為什麼還要強占我的?」

他示意兩個兒子鬆開壓著我的手,然後猛的一腳把我踢倒在地。

他狠狠地踩著我的胸口,一字一句的說著。

「因為你晦氣!你這種克死全家的絕戶,挨著我隻會破壞我家的氣運!」

「你這樣老棺材瓤,就應該趕緊下去陪你兩個兒子作伴。」

這一刻,我的心比我的身上更疼。

我的兩個兒子,當初是被我逼著入伍的。

「我老陳家的孩子,必須當兵!」

可我等來的卻是兩個兒子被國旗包裹的屍體。

是我害死了他們。

我瘋了一樣去夠泥土裏兒子的遺書,卻被王鐵根一腳踩住手背掙紮不得。

我紅著眼睛,撲上去一口咬住他的手腕。

見狀,他的兩個兒子衝上來對我拳打腳踢。

我倒在地上如同一個破沙袋一樣,任由他們發泄著怒火。

一下一下的重擊,痛的我像個蝦米蜷縮在地上。

本就殘疾的左腿此刻更是鑽心的疼。

王鐵根捧著鮮血淋漓的手腕,咬著牙說道。

「老東西,還敢咬我,你信不信我弄死你都沒事?」

他的兩個兒子勸他先回去處理傷口,弄死我是分分鐘的事。

等他們大搖大擺的離開後,我在地上躺了很久,才有力氣爬起來。

遺書混在泥土裏,我隻能整捧裝進口袋裏,咬著牙往村長家裏走去。

我不相信,我從小一起長大的發小,看著我這一臉的傷,能不給我主持公道。

2.

剛到村長家,他正在吃飯,捧著一瓶茅台美滋滋的哼著小曲。

我腿一軟,跌坐在他家門口,沙啞的嗓子喊著他的小名。

「鐵蛋!」

村長猛的扭頭,看到渾身狼狽的我,驚得他快步走了上來,一把攙扶起我。

「老陳?怎麼回事兒?是誰把你打成這樣的?」

見我虛弱的樣子,他手下使勁,迎著我往屋裏走。

「走,先進屋再說。」

他拿了一塊熱毛巾,先給我擦了擦頭上的血,然後又給我倒了一杯熱水。

「不急,老陳,喝口水再說。」

一杯熱水下肚,我冰冷的心感覺又活了過來。

我紅著眼睛一五一十的把最近發生的事告訴他。

「鐵蛋兒,咱們這麼多年的交情,你是知道我的,如果不是忍無可忍,我不會來找你的。」

村長聽到我說的話,眉頭緊鎖,他在屋裏不停地踱步,最後站在我麵前無奈地歎了口氣。

「老陳,這個事兒我還真幫不了你。」

我驚的瞪大了眼睛,「你是村長,你說這事兒你幫不了我?」

但是想到王鐵根兒平時在村裏作威作福的表現,和他兩個鐵塔一樣的兒子。

我微不可察地歎了一口氣,無奈的說。

「他打我就算了,這事我也不為難你,你就說宅基地這事兒怎麼辦?」

村長沉吟了一會兒,說出了一句令我驚掉下巴的話。

「老陳,這個事兒我就得批評你了。」

「你說你一個退伍老兵,思想覺悟怎麼這麼低呢?」

「你都這麼大歲數了,和年輕人爭什麼?」

「要我說,你不如把宅基地讓給王鐵根。他要宅基地,不是為了給兒子娶媳婦嗎?你把宅基地讓給他,也是美事一樁,到時候我再給你畫一塊新的宅基地,不會讓你吃虧的。」

我被他這不要臉的話給氣笑了,指著他的鼻子半響都沒有說出話來。

「你說的輕鬆,現在村裏哪有什麼好地了?而且他要用50塊錢買我現在的這塊,然後你給我在村裏犄角旮旯畫上一塊地,50塊錢你給我重起一棟房子?還是說你要讓我露宿街頭?」

見我越說越氣,村長也變了一個態度,從剛剛的和緩變成了拉下臉。

「老陳,我是看在以前的情分上才好言相勸的,你要是跟我這麼說,我就得跟你說點別的了。」

見我臉色越來越難看,他反而說的更起勁了。

「你剛剛說你咬傷了王鐵根是吧?你應該賠人家醫藥費,你這咬了人不能白咬對吧?」

「你可是退伍軍人,這點覺悟應該有吧?」

我簡直是被氣笑了,我這一身的傷他看不見嗎?

我正要說什麼,卻看到王鐵根兒的二兒子大搖大擺的從門口經過,

看到我在院裏,他斜靠在門口似笑非笑,大聲說道。

「村長,茅台還不錯吧?知道您好喝一口。沒事兒,這瓶喝完我再給您送。」

「我爹讓我告訴你,晚上家裏備了好菜,讓我請您過去,晚上和他好好喝一頓。」

村長瞄了我一眼,擺擺手示意讓他趕緊走。

3.

我不可置信的看著村長,我和他可是從小一起長到大的交情。

我憤怒的質問他:「你就為了一瓶酒,不顧咱們從小長到大的情分了,是嗎?」

「你小時候被欺負,我是怎麼照顧你的?你......」

村長不耐煩的打斷了我的話,他這下連裝都不願意裝了。

他不屑的上下打量著我,輕蔑的說:「快別提那陳芝麻爛穀子的事了。老陳,你說這話可真讓我寒心了,要不是我看在以前的情分上,你一個瘸子能在村裏過得這麼滋潤嗎?」

「還不都是因為我一直照顧你。你以為我村長的工作好做啊?現在這麼點小事,你都不願意配合我的工作,還跟我談情分,那要這麼說,你看你現在還有點當大哥的樣子嗎?」

「咄咄逼人的為難我!」

我搖了搖頭,記憶中跟在我屁股後麵長陳哥短的小男孩一下子變得麵目可憎起來。

村長歎了口氣,語重心長的和我說:「你說你,非得罪王鐵根兒幹嘛呢?他家不是你能惹得起的人,也不是我能惹得起的,你再這麼作下去,這個村兒也容不下你了。」

說完他就擺了擺手示意我走,我那顆本來火熱的心一下子又涼透了。

我瘸著腿一步一步的挪回了家,腿上鑽心的疼,卻讓我的大腦格外的清醒。

看著空蕩蕩的家,我的心比身上的傷更痛。

空蕩蕩的家中等待我的隻有兩個兒子的遺像。

看著照片中兩個意氣風發的少年,我忍不住潸然淚下。

我爹,16歲就犧牲在了抗美援朝的戰場上。

他活下來的戰友為了不讓陳家這隻斷根兒,從村兒裏的孤兒裏挑中了我,記在我爹名下。

我從小就是靠著我爹戰友們寄來的錢長大的,所以我14歲就參了軍。

腿上中槍後我因傷退役,為了不給部隊添麻煩,我選擇回到村裏。

後來我強迫我兩個兒子也都參了軍,當時我擲地有聲的告訴他們。

「咱們老陳家的苗必須得當兵!」

大兒子一直在邊境線守著,後來邊境發生衝突,再送回來的時候就成了國旗包裹的骨灰盒。

小兒子在地震中,沒黑沒白的救人,活活累死在一線,又是一麵國旗包裹著骨灰盒送到我手上。

當時領導問我家裏有沒有什麼困難,我搖了搖頭,隻問了領導一句:「我兒子戰鬥的時候勇敢不勇敢?」

我從來沒有為自己的決定後悔過,可在這一刻我也說不出自己心頭是什麼滋味兒。

當我不信命。

既然村裏解決不了,我就去鄉裏。

要是鄉裏也解決不了,那我就去鎮上!

可我拿著宅基地歸屬的證明,往鄉裏跑了四五趟,卻次次都吃了閉門羹。

鄉裏單位的同誌說話雖然溫柔,但是三言兩語就把我擋在門外,我連相關領導的麵都見不上。

迫於無奈我報了警察,聽說有人強占宅基地,還毆打我。

派出所倒是急匆匆的就出警了,可到了村裏我才意識到自己的愚蠢。

村裏不光沒有人能為我證明,甚至還公然包庇王鐵根兒。

他們眾口一詞,說我在村裏常年霸淩村民。

王鐵根甚至還給警察看了自己受傷的手腕兒,說我是要打村裏的孩子他上前阻攔,結果反而被我咬傷。

村裏的小孩兒也抓著警察的褲子哇哇大哭,說我是壞人。

村長更是拿出了證明,一臉為難的說,「老陳,大家都知道你是退伍軍人,知道你可憐,失去孩子以後精神就不正常了。」

「但那塊宅基地明明就是人家王家的,你天天這麼霸占著真的不合適。」

我抓過村長手裏的證明,翻來覆去的看,所有的手續一應俱全,我的宅基地就這麼莫名其妙的成了王家的!

人證、物證都在,警察的臉色也有些難看,對我的態度也變得強硬起來。

但礙於我是個殘疾人,歲數也大,他們隻是當眾把我批評教育了一番就走了。

人群散去,隻留我一個人傻傻的站在原地,心裏嘔的要吐血。

我腳下一軟,跌坐在地上,半響都回不了神。

村裏的人都已經走光了,隻有王奶奶悄悄地湊了過來。

她顫顫巍巍地走到我麵前,「孩子,別強了,你拗不過他的,你不知道吧?老王家的閨女嫁給了鎮長了。」

我一驚,「他閨女不才20多歲嗎?鎮長可是快50了。」

王奶奶意味深長地說,「所以說你胳膊擰不過大腿啊,小嬌妻吹吹耳邊風,你又能怎麼辦呢?」

見我還傻愣愣的坐在那兒,王奶奶急得用拐杖杵了杵地,「你快回家看看吧!」

我這才如夢初醒,發了瘋似的往家跑。

回到家,卻看到推土車已經把我家的房子推平了。

承載著我全部關於家人回憶的房子已經變成了一灘廢墟。

王鐵根站在我麵前得意地說道,「陳叔,你看,我都已經幫你弄好了。」

「早和你說過你不聽,你看你費什麼勁?又去鄉裏又去鎮上的,有用嗎?現在這不還是我的了嗎?」

我沒有理他,隻是瘋了一樣的衝進去,扒著地上的磚頭。

王鐵根還在說什麼,但我根本顧不得理他,隻是像機器人一樣在廢墟中刨著。

磚頭和瓦礫,把我的手指磨的出血,可我也沒有停下來。

沒有任何工具僅靠一雙磨廢了的手。

終於天蒙蒙亮的時候,我在廢墟中扒出來兩幅遺像。

我抖掉照片上碎落的玻璃和土渣,珍重的把兩幅遺像捧在懷裏。

靠著牆根兒坐了一會,看著照片上兩個兒子英氣勃發的樣子,我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坐上了前往軍區的大巴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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