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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識美人麵不識美人麵
愫刀

第13章

驪龍頜下珠(四)

三年前,京中在雲州撤祿土司一製,改為府州縣的官製,當中不少土司舊民不肯改製,起先高築土城,埋伏在流官赴任的官道上,幾經刺殺,終不能成。

土司兵且逃且攻,後來朝中派出征南將軍出戰。土司慘敗幾番,最終眼見改土歸流漸成大勢,便轉而集結勢力,奔走藏身民間,這便是後來的玉樓幫。

而這裏頭有個關竅,便是這位征南將軍、陳王母妃的族兄,也是滇中人士。

陳添蘊愣了一愣,大驚:“崔老板是說,玉樓幫到如今地步,是自家人打自家人——陳王原來是要殺我們的?”

唐承毓別過眼睛。

崔岷忙道:“大當家千萬別誤會,改土司設流官是聖上天意,哪裏有違逆的道理?本來將軍領兵征討,奉的是剿殺之命,可如今,玉樓幫諸位可不是活著好好的麼?”

本就不是趕盡殺絕,而是由兵轉匪、由明轉暗——因此滇西匪幫林立,多次清剿,終不能盡滅。

陳添蘊不語。

崔岷歎道:“不過諸位到這地步,受了多少苦楚,娘娘也是知道的。便請陳王殿下的老師,京中李方延,李大學士多照拂著,恰好李學士的表親喬山久就任江浦縣令,也是個茶米富庶的地方。這封書信,便是二位當時的約定。”

信紙展開——這已經稱不上白紙黑字了,畢竟年歲已久,紙頁已略略泛黃、發卷,唯有墨痕清晰,鐵證如山。

雪花銀錢如水,自上而下,從大燕百年前建立的祖製裏流通。終於在州縣的末端,豁出一個蟻穴大小的裂口,漏出兩滴無人能見的血水。

如有過問,則名曰“損耗”。

信紙從陳添蘊的手上轉了一圈,又到了唐承毓手上。唐承毓隻看了一眼,便笑道:“這的確是當年舊事,喬大人與崔老板果真是師生恩重,無話不談。”

話鋒一轉,唐承毓眼底閃過一絲隱秘的警醒,“隻是……我們與喬大人相交多年,竟不知他有學生?”

崔岷大為惋惜:“二位不曾聽過我,老師在家中卻已向我多次提及這邊。”

“也不瞞二位,先祖之前並非奔走商戶,從前在京中供職,喬大人是家祖同榜進士,先祖被貶後鬱鬱日久,乃至在南直隸一帶行商,也多是托的喬大人的臉麵。”

“大人是晚生恩師,我幼時進學塾,家中找西席先生,也全仰賴於喬大人所托。自三年前家父病逝,喬大人將我接到家中,照拂頗多,端賴於喬大人引薦,這才得知玉樓幫。”

他說得極盡詳細,越欒暗暗聽了,不禁咂舌,他們什麼時候有這麼一段交情了?在船上時候,不是還說這倆人又是割袍斷義,又是師生恩絕麼?

唐承毓點一點頭,卻又歉然道:“不過,崔老板也莫怪我多心——玉樓幫的老師太做生意,向來是要個抵押的,不知當時喬大人對老師太那邊,可有什麼憑證物件?”

崔岷仍是笑著,“當然是有的。便是老師的幼女,喬月欒。”

越欒看了他一眼。在船上時。他們的說辭分明是來找喬山久“走丟的女兒”,怎麼一番倒轉,就成了喬山久賣女!

她強捺下心頭驚疑,崔岷已經將另一封信紙拿出來了,這是一張無字紙,雪白、素淨,托舉著半塊玉佩。

陳添蘊輕呼一聲:“我在我幹娘那裏,見過另一半,是個雙魚佩。”

崔岷道:“大當家好眼力,這的確是一塊雙魚佩。是喬小姐剛出生時,老師托玉匠打的。”

陳添蘊將玉翻來覆去看了許久,終於收進盒中,“我會帶給老師太。”

崔岷緩緩道:“這一次,老師的意思是眼下滇西茶行也漸漸成了氣候,隻是單賣普茶一種,市價畢竟波動太大,深居大朝山,也不是長久之計。不如從今年起,三秋社每年出產茶葉,盡數運往南直隸,蘇杭名莊群集,若由——”

陳添蘊冷不丁問道:“不對,說清楚,這是你老師的主意,還是殿下的意思?”

崔岷揚眉道:“老師是殿下的人,老師的意思和殿下的,又有什麼差別麼?”

陳添蘊道:“當然有。如果是喬大人的意思,那麼你應先問過玉樓幫總舵的,再來和我們談。”

“如果是殿下的意思,那麼今天不該是‘你’來談這件事,也不該是和‘我們’談這件事。”

她這話問的不錯,往年陳王供資,雖不曾直接照麵,卻也是有茶課司的官員打點,畢竟是個正統門路。而崔岷雖說已是南直隸有名的徽商,眼下獨自前來,畢竟不妥。

崔岷卻麵不改色:“前兩年,雲州的地方上仍是土司,茶課司與幫裏往來自然是方便的,可是今年,順寧知府的鄧大人剛到任——這位可是太子下派的人了。往後,即便是大當家、乃至老幫主想要見茶課司的人,他們果真就來得了嗎?”

陳添蘊皺眉,“崔老板,你這不是說得更糊塗——”

“阿蘊,”唐承毓出聲打斷,拍一拍她的手背,“崔老板已經說得清楚了。”

越欒眉頭鎖得更緊。這話裏話外,是說他已經奉了陳王旨意,且由於改土歸流一事已由太子介入,因此往後每一趟生意,恐怕都不會再經手茶課司。

可是……果真是如此嗎?

她不在京中已久。她不知道。

若是假話,這麼一個大謊,根本兜不住幾天,他崔岷這一趟定會客死他鄉,屍首都能被玉樓幫剁碎。

可若是真的,他串聯喬山久、投靠陳王,這些年的汙糟事樁樁件件不離手,昨夜又怎麼能信誓旦旦,說此次絕不會對“浪上飛白”不利?

廳內極其安靜,水爐噴出鬆風茶煙,庭前落了兩隻藍尾鳥雀,啾鳴三聲,又蹬簷飛去。

崔岷笑笑:“二位老板若是同意,我這便去取了契書。”

“慢著,”唐承毓起身,歉然一笑:“崔老板莫怪罪,這生意,我們做不了的。”

崔岷眉角一揚。

唐承毓歉然道:“三秋社與玉樓幫雖說是親如一家,可畢竟親兄弟間也是明算賬,這個中分別,外頭看來不過毫厘。我們兩家自己計較起來,卻也麻煩得很。”

“譬如當年老師太與喬大人的舊事,雖說最開始賬目走的也是我們這邊。後來往來漸多,我們的賬目也不過給他們做個皮子,真正的開銷實錄,還是在他們那裏。”

崔岷似覺好笑:“這麼說,我倒要和玉樓幫那邊去簽這契書?”

唐承毓拊掌,喜道:“崔老板是聰明人,正是如此!”

越欒真正頭痛起來,說不出一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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