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孤舟佯裝思考,暫時凝眉沉默著。
少頃,他突然看向周泰:“今天來時聽見了後院有羊叫聲,城主府莫不是養了羊?”
周泰愣了一下,點點頭:“沒錯,是有三隻奶羊。”
“勞煩嶽丈命人把羊牽來。”葉孤舟神色淡然,又補充了一句,“哦對了,再備包鹽巴。”
周泰雖然疑惑,但是並沒有說什麼,然後對潘九道:“按姑爺說的辦。”
潘九得令抱拳,轉身離開牢房。
這時,上官則竟“噗嗤”笑出聲,似乎明白了葉孤舟要做什麼:“不愧是血影閣,手段夠陰、夠損。”
“夠陰夠損”四字,他說得尤其重。
葉孤舟沒接話,並不是沒什麼可回嗆的,而是要保持段無疑的冷酷,話若過密容易露馬腳。
不多時,潘九便牽著一隻母山羊走了進來,手裏還拎著一個牛皮紙包。
“腳底,抹鹽。”葉孤舟命令簡短。
潘九點頭會意,來到許十八跟前,迅速拔掉了許十八的鞋襪,緊著鼻子將鹽巴抹在了腳底板上。
許十八掙紮著,恐慌起來:“幹什麼,幹什麼!”
這時,周泰和潘九都明白了葉孤舟的用意,不約而同地陰陰一笑。
隨著山羊粗糙的舌頭舔上腳心,許十八先是憋得滿臉通紅,繼而渾身抽搐著狂笑起來。
葉孤舟仍舊保持高冷,轉身走出了牢房。
他尋了個椅子坐下,手指有節奏地輕輕點著木桌,等待著許十八開口。
“哈哈哈......住手......哈哈哈......”許十八的笑聲漸漸變成嗚咽,眼淚鼻涕糊了滿臉。
“說!玉插屏哪兒來的!”潘九厲聲喝問。
許十八表情扭曲,但仍舊嘴硬:“啊啊啊......撿、撿的......我沒偷!啊,快把羊弄走!”
潘九冷哼一聲,繼續往許十八的腳底撒鹽。
許十八的聲音如鬼哭狼嚎一般,幾乎灌滿了整個城主府牢獄。
“如意坊!在如意坊偷的!!”
良久,許十八終於招供了,鼻涕眼淚落的衣裳到處都是。
葉孤舟點擊桌麵的手指也驟然停下,起身負手往外走,冷冷道:“去如意坊。”
潘九將山羊拉到了旁邊,許十八像被抽了骨頭般癱軟在那。
稻草粘在他黏濕的後背,像長了一層金毛。
“賢婿且慢。”當葉孤舟剛走出牢房,周泰突然叫住了他。
葉孤舟止步,回頭問:“嶽丈,有何事?”
“稍等片刻,阿青隨你一同前往。”周泰說道。
葉孤舟皺眉:“阿青?”
“她是府內的仵作,跟著你們辦案,興許能派上用場。”說著,周泰給了潘九一個眼色。
潘九點頭,轉身幾步離開。
葉孤舟本來想拒絕的,但是一想到自己和上官則確實有短板,驗屍方麵並不專業。
沒等葉孤舟開口,上官則朝周泰微笑道:“還是周城主想的周到。”
周泰仰頭,爽朗一笑:“哪裏哪裏,大家都是為了案子,為皇上分憂嘛!”
話音剛落,長廊拐角傳來一陣輕盈的腳步聲。
葉孤舟抬頭望去,隻見一名女子走到了近前,那身行裝與昨晚在長廊擦肩而過的女子一模一樣。
身著一襲素青色長衫,腰間束著一條銀絲繡紋的腰帶,襯得身形婀娜纖細。
烏黑的長發挽成一個簡單的發髻,僅用一支暗紅色木簪固定。
麵容白皙如玉,眉如遠黛,眸若寒星,唇色淺淡,整個人透著一股疏離感。
然而,當她的目光與葉孤舟相撞時,二人皆是一怔。
葉孤舟的呼吸仿佛在此刻停滯,難道是她?
楚玲瓏!
沒錯,就是小師妹楚玲瓏。
葉孤舟在藥王島時期的摯愛,也是他此生最大的愧疚和遺憾。
楚玲瓏的眼中閃過一絲震驚,隨即化作冰冷的恨意,但很快又被她強行壓下。
她的指尖微微發顫,指甲幾乎要掐入掌心,卻仍維持著表麵的平靜。
“阿青見過姑爺。”她微微福身,聲音清冷,不帶一絲波瀾,似乎視葉孤舟如路人一般。
葉孤舟喉頭滾動,調整成深沉的音色,半晌才艱難開口:“有勞阿青姑娘。”
周泰察覺到二人之間的異樣,眉頭微皺,但並未多問:“阿青,事不宜遲,你隨姑爺盡快動身吧。”
三人一同離開城主府,策馬朝如意坊而去。
一路上,葉孤舟的餘光始終忍不住瞥向沉默不語的楚玲瓏。
她走在他身側,卻刻意保持著距離,目光始終望向遠處,仿佛不願與他有任何交集。
葉孤舟心中苦澀,當年之事,他無法解釋,也不敢解釋。
那一夜,他本已準備好與她一同逃離藥王島私奔,沒等離開就被老藥王識破,將他關押了起來。
而楚玲瓏抵達約定的海邊時,卻被突然冒出來的藥王島的人抓了個正著,然後裝進了豬籠沉入茫茫東海。
沒想到上天眷顧楚玲瓏這個可憐女子,竟然掙脫出了豬籠,順利逃離了藥王島。
如今久別重逢,早就人事已非。
她已不再是當年那個天真爛漫的小師妹,陰差陽錯成了城主府的仵作阿青。
至於楚玲瓏為何會在這裏?又為何化名阿青?
葉孤舟心中有萬千疑問,可是他卻一個字也不敢問出口。
此刻,楚玲瓏同樣也心緒翻湧。
她恨他!
恨他當年沒有出現在相約地點,恨他讓她獨自承受藥王島的懲罰,恨他從那以後消失得無影無蹤。
可如今再見,他竟成了血影閣的二把手,“冷麵閻羅”段無疑。
嗬,命運何其諷刺。
楚玲瓏咬緊下唇,強迫自己不再去想過去的事。
眼下,隻有案子。
至於她和葉孤舟的舊怨,隻能以後再說。
當葉孤舟、上官則和楚玲瓏等人帶著府兵趕到如意坊,戲樓中正在演出傀儡戲《白蛇傳》。
如意坊坐落在城東一隅,青磚黛瓦,飛簷翹角,門前懸著塊鎏金匾額。
匾額上“如意坊”三字,筆力遒勁。
戲樓外是個寬敞的半露天場院,平日裏會擠滿看戲的百姓,攤販叫賣聲、孩童嬉鬧聲交織一片,好不熱鬧。
戲樓內分上下兩層,上層是雅座,供達官顯貴觀戲;下層是散座,平民百姓擠坐一堂。
戲台正中懸著厚重的紅色幕布,雕花木欄環繞,台上傀儡戲的道具桌擺放得井井有條,木偶、絲線、布景一應俱全。
此時,幾名傀儡師身著灰色短衫,藏在幕布後,靈巧地操控著絲線,木偶在台上翩然起舞。
“白素貞”一襲白衣,手持油紙傘,緩緩轉動;許仙青衫飄逸,似在低語。
台下觀眾看得入神,不時爆發出喝彩聲。
鑼鼓聲鏗鏘,絲竹悠揚,戲台上的布景繪著煙雨江南,柳樹依依,十分詩意。
可是,這祥和歡樂的氛圍,卻被進場的葉孤舟等人破壞了。
觀眾們見身著玄色官服,腰佩長刀的府兵一臉肅殺,頓時議論紛紛,竊竊私語起來。
“這是怎麼了?城主府的人來做什麼?”
“嘶,莫不是出了什麼大事?”
“別說話,先看見什麼情況,靜觀其變。”
這時,戲台上的傀儡師也停下動作,木偶僵在半空,台上台下一片寂靜。
後台的簾子被掀開,一個坐著輪椅的中年男子緩緩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