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收到了父親在養老院被人霸淩的視頻。

視頻裏有幾個男人踩著父親的頭，一腳把他踩到混著屎尿的馬桶裏。

周圍還有幾個人笑嘻嘻的拍手叫好，瘋狂的拍視頻，說他老年癡呆，就是這所養老院裏的出氣筒，誰來了都能打兩拳。

我氣的渾身顫抖，找上門去要個說法。

養老院的院長卻把這些人護在身後，囂張至極。

“道歉？那是不可能的！有本事你就去告！你看看誰敢接你這個案子！”

到處申訴無門後，我回老房子裏找出了一套滿是補丁破破爛爛的軍裝，套到了父親身上。

隨後帶著父親一起跪到了軍區大院門口。

我倒是要問問，我父親為了抗戰差點犧牲，為什麼年齡大了被欺辱了，卻沒人管？！

01.

收到父親被霸淩的視頻時，我正在外地出差。

妻子突然給我打電話，說爸爸出事了。

她發過來一段視頻，我點開一看。

視頻裏是一個明亮幹淨的廁所，可父親卻被幾個年輕男人堵在裏麵，肆意打罵。

父親被扇的鼻青臉腫，嘴角流著血，卻並不反擊，反而隻是雙手抱頭盡力把自己蜷縮起來保護自己。

這時鏡頭裏突然出現了一個男生，他飛起一腳狠狠踹到父親的肚子上，踢的父親瞬間抱著肚子弓起身子，像隻蝦米一樣縮在地上，另外幾個人也伸腿補了幾腳。

“呦！這麼耐揍的嗎？兄弟們上，我到要看看這老頭能挨多久才求饒！”

話音剛落，這些人一擁而上，對著父親拳打腳踢。

父親還是維持著雙手抱頭的姿勢，卻慢慢的咬著牙，一次一次試圖從地上站起來。

見狀，為首的男人一揮手，揍人的幾個男人瞬間停下。

父親抓住機會，從地上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

“哎呦嗬，還是個撅脾氣的！我就不信了，今天小爺還治不了你了！”

說話的男人摩挲了下下巴，說話的語氣中滿是戲謔。

“這樣，隻要你給我們哥幾個跪下，一人磕一個響頭，哥幾個今天就饒過你如何？！”

父親的臉腫得不成樣，根本張不開嘴說話，卻還是努力的從喉嚨裏擠出聲音。

“中華人民永不下跪！”

下一秒，為首的男人滿臉暴戾，飛起一腳狠狠踹在父親腿彎處。

力道之大，隔著屏幕我都能清晰的聽到父親被踹的膝蓋砸到地上時，膝蓋骨處傳來的骨頭裂開的聲音。

視頻裏的其他人見狀哄堂大笑。

“還永不下跪？現在你不就給我們哥幾個跪下了？！”

“大家快來看，這人跪下的姿勢，像不像一條哈巴狗啊？真的是笑死我了！”

為首的男人仰頭哈哈大笑，周圍的人見狀也連忙附和。

“還是王哥有辦法！瞧這老頭現在不就跪下了嗎？！”

“王哥牛逼！不愧是王哥！我們這些人要跟王哥學的還有很多呢！”

這些人圍著父親看笑話。

父親雙眼迷茫，忍痛用手撐在地上，額頭冒出冷汗，試圖從地上再次站起來。

就在父親快要站起來的時候，另一個男人動了，他學著剛剛那個男人的樣子，一腳踹在了父親的膝蓋彎上，父親又一次被踹到在地。

“王哥，您來點評一下，我這一腳怎麼樣？”

說話的人滿臉諂媚的看著那個被他們圍著稱呼為王哥的人。

王哥滿意的點點頭，剛要開口誇獎，下一秒就有人高聲喊道。

“來來來！大家快來看，這小老頭還怪倔強，明明磕個頭就能解決的事，還非要站起來！”

“王哥，看來今天你算是遇到對手嘍！”

王小帥被這兩個人調侃的話說的怒氣中燒，他一腳把父親踹翻到地上，隨後一把拽住父親腦袋上為數不多的頭發，往廁所隔間拖。

“不肯求饒是吧？行！”

“我就不信了！今天老子還能弄不過你！”

父親聽到這兩句話，含糊不清的從喉嚨裏發出聲音，我仔細辨認，才聽出來父親說的是，“中華人民永不求饒認輸！”

我看的渾身冒火，恨不得鑽進屏幕裏把這幾個畜牲摁在地上狠揍。

下一秒，父親被王小帥拖進廁所最陰暗潮濕的隔間後。

又被另外兩個男人拎著頭發從地上薅起來，按在了馬桶跟前。

另一個男人笑嘻嘻的一腳踩在父親頭上，硬生生的把父親的頭踩進了滿是屎尿混合物的馬桶裏。

嘴裏還流裏流氣的說著難聽的話。

“大爺！瞧瞧你這樣？！還抗戰老兵呢？！”

“看你這天天流口水，拖拖拉拉的樣子，你兒子娶了媳婦都把你送到養老院來了，誰還管你啊？！”

“你最好給小爺我記住，在這個養老院裏，小爺我最大！以後見了我就給我跪下磕頭恭迎我的到來，知道嗎？！”

“否則啊，你就等著天天來嘗嘗這臟的臭的吧！”

旁邊還有人在不斷的附和。

“瞧瞧瞧瞧，看他這副賤樣！”

“以後他就是咱們院裏的出氣筒了，哥們誰心裏不爽了過來揍他兩拳就行！”

嘩啦啦翻騰的水聲中，臉憋的發紫即將要窒息的父親開始掙紮起來。

恰好在這時，院長走了進來，這群人才滿臉不高興的把父親從馬桶裏拽出來，停止了施暴。

視頻到這裏戛然而止。

02.

我氣的渾身發抖，牙齒在嘴裏咬的嘎吱作響。

老婆打來電話，叫我趕緊回家，父親現在的情況不是很樂觀。

我火速趕往機場，買了最近一班的機票回家。

在從機場到醫院的路上，老婆跟我解釋了來龍去脈。

原來是中午吃飯時，父親因為老年癡呆手有些不穩，不小心把菜湯灑了一點在那個為首欺負父親的護工王小帥身上。

父親及時道歉，王小帥當場表示沒關係，到了下午卻又叫人趁著養老院的人都午睡時，把父親堵在了廁所裏施暴。

還是院長去上廁所時發現了這件事，阻止了這幾個人繼續施暴，並且把父親送到了醫院。

我和老婆工作忙，平時也就晚上在家。

自從父親年前患上老年癡呆之後，我和妻子輪流照顧了一段時間，發現不行。

照顧一個老年癡呆的病人，並不是很容易，更別提家裏現在上有老下有小，正是缺錢的時候。

我和老婆的工資加起來剛剛好夠一家人的開銷，少了誰的都不行。

於是在我和妻子的多方考察下，最終選擇了這家離家不遠，無論是硬件基礎還是人文關懷上都很不錯的養老院。

交完錢後，我和妻子把父親送到養老院，並且確認好每周都會帶著孩子最少來看父親兩次。

前麵幾個月都很好，父親一點問題都沒有，每次見麵都收拾的幹淨清爽，人看起來也比之前有精神頭多了。

甚至還能時不時的恢複意識，跟我誇這家養老院我算是選對了，他很喜歡。

沒想到上周我剛在養老院交了錢續了三年的費用，今天我的父親就被養老院新招進來的護工欺負了。

我蹲在病床邊，看著被搶救回來的父親，鼻子泛起酸澀。

那個在我記憶裏永遠高大有力的父親，現在正躺在病床上。

我掀開被子一看，除了臉上被打的鼻青臉腫，身上竟然還藏著很多傷痕。

燙傷，刀傷，割傷，各種各樣的傷口層層疊加，看的人觸目驚心。

我無法想象，被人騙到廁所隔間裏被欺辱了整整兩個多小時的父親，那時候該有多絕望。

老婆也站在一旁，默默抹淚。

“老公，我們報警吧！”

“這事情太惡劣了，咱們不能讓爸就這麼被打了還忍氣吞聲！咱們必須要一個說法！”

我點點頭，從口袋裏掏出手機，剛準備撥打報警電話，病房門就被人一腳踹開。

03.

呼啦啦進來了一群人。

我定睛一看，為首的正是養老院的院長。

後麵緊跟著的，就是視頻了那幾個欺負我父親的男護工。

再後麵的人，我就不認識了。

病房門又被人重重關上。

院長放下手中拎著的果籃，上前來拍了拍我的肩膀。

“小李啊，對於你父親的遭遇，我表示同情，但是你放心，你父親不會白白挨打的！你升官發財的機會，要來了！”

我看了看院長身後那幾個神色各異的人，立馬反應過來，一巴掌拍開院長搭在我肩膀上的手，臉色冷了下來。

“院長，事情的經過我都清楚的知道了。”

“如果你今天是來和我解決這件事情，打算給我個說法的話，那我歡迎！”

“如果你是為了給某些人求情，或者想讓我把這件事就這麼咽下去的話，那你還是免開尊口了！”

見我態度強硬，院長尷尬的站在原地，支支吾吾的阻止語言。

就在這時，跟在院長身後的那幾個護工不幹了。

為首的王小帥從院長身後鑽出來，滿臉不屑的從身後的人手裏接過一遝錢，砸在了我的身上。

“院長，你跟這種人廢話什麼？！”

“你看他這副窮酸又斤斤計較的樣子，說白了不就是想多訛點錢嗎？！”

說著，又衝我翻了個白眼。

“給你錢你就跪下接好了！”

“想要多少？直接說得了！”

“這可是你這輩子唯一一次可以接觸到這麼多錢的機會，你好好想想，要不要把握住！”

一張張紅色的錢幣砸在我臉上，有一角比較鋒利，在我眼角處劃開了道口子。

怒火與恨意在我胸腔中燃燒，我恨不得一拳打爆眼前這個人的頭。

見我不說話，發而一副咬牙切齒的樣子，王小帥切了一聲。

“行了行了，收收你那副樣子吧！裝什麼啊？我還能不知道你？！”

“想多要點賠償？可以！”

“錢我可以給你，不過你得給我簽一份和解書！表明你那個癡呆老爹身上的傷痕都是自己造的，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說著，他從身後的人的包裏拿出張卡，砸到我的臉上。

隨後輕蔑地笑了。

“這張卡裏有十萬，密碼就是卡的最後六位數，快撿起來吧！”

“癡呆老爹挨頓打，就能獲得十萬塊，話說，天底下還真沒有比這更輕鬆的賺錢方法了！”

我扭頭看向病床上的父親。

他緊緊閉著眼，呼吸微弱，身上插滿了管子。

我無法得知現在的他有多麼痛苦，可現在他遭受的苦難和痛苦，在這群人眼裏，隻是可以用十萬塊錢就能擺平。

氣不過的我撿起地上的銀行卡，直直的衝了上去，一拳塞進了滿臉傲慢正在說話的王小帥嘴裏。

“去你媽的！老子要的是公道，誰要你的臭錢！”

下一秒，連軸轉了三天的我體力不支，被人一腳踹翻在地。

老婆從一旁撲過來死死的擋在我身前。

院長見事情要鬧大，連忙出來打圓場，好說歹說才把王小帥一群人勸走。

這群欺負了我父親的人嬉皮笑臉大搖大擺的走掉，我卻隻能趴在地上眼睜睜看著他們的背影越來越遠。

再扭頭看向病床上的父親，擋在我身前被踹了兩腳的妻子。

眼淚止不住的從我眼角滑落。

下一秒，眼前一黑，我直直的暈了過去。

04.

等我再次恢複意識，已經是第二天了。

老婆守在我身邊，見我醒來很是驚喜。

我坐起身接過老婆遞給我的粥，一邊吃一邊問。

“老婆，爸怎麼樣了？”

老婆聞言，摸了摸眼角。

“爸已經度過危險期了，現在的情況比之前好一些了！”

說著，老婆看我一眼，猶豫半晌，還是開口。

“老公，昨天他們給你十萬塊錢，你不會就打算收了錢就這麼算了吧？！”

我明白老婆的顧慮。

畢竟十萬塊錢對於我們家現在的情況來說，確實不是一筆小數目。

有了這十萬塊錢，我和老婆可以輕鬆很長一段時間。

有了這十萬塊錢，就可以讓孩子去上他一直想去的課外班。

有了這十萬塊錢，我就可以給爸買點好的補品吃一吃補補身體。

有了這十萬塊錢，我也可以休假，和老婆一起去旅遊一圈，過過久違的二人世界。

可這些，都監理在我親生父親被欺辱的前提下。

都說中年人最窘迫的就是沒錢，可真當有這樣一份機會擺在我眼前的時候，我卻一點也不想要。

我抬頭看向老婆，神情無比堅定。

“老婆，這個錢，我不能拿！”

“我們有手有腳，可以養活自己，也肯定可以存下十萬塊錢的！”

“我不能靠自己的爸爸被人欺辱，而去獲取錢財！”

“都說父母是孩子最大的老師，如果我怎麼做了，那咱家碩碩以後碰到這樣的事，他會不會也這樣做呢？！”

妻子聞言點了點頭，擦了把眼淚，破涕為笑。

“老公，你能明白這些就好！”

我也笑著看向她。

“放心吧老婆，你老公你還不了解？！”

05.

從醫院出來後，我在身上藏了個微型攝像頭，隨後直奔養老院。

王院長仿佛知道我會過來的樣子，早早的就讓人在大門口等我。

一見到我，就把我帶到了他的辦公室。

王院長示意帶我過來的人關上門，隨後苦口婆心的勸我。

“人家王家有權有勢，你不過一個普通的小老百姓，是根本鬥不過他們的，要我說，還不如早點簽了諒解書，拿上他們給的補償，這事兒就這麼算了吧！”

“你放心，我出於人道主義，我個人自掏腰包再拿十萬塊給你，總共二十萬，肯定夠給你父親治病了。”

“小李啊，做人，不能太貪心！”

“再說了，如果你再繼續鬧下去，那損壞的可不止你父親的聲譽，到時候再把我們養老院的名聲損壞了，就不是我們給你賠償了，就得輪到你來出錢賠償我們了！”

我非常震驚，愣在原地。

我的父親在養老院被人霸淩欺辱，院長首先想到的竟然不是主持公道，而是害怕養老院的名聲遭到損壞？！

我根本不敢想象，這是一個養老院院長嘴裏會說出來的話。

我的父親被人虐待進了醫院，一句輕飄飄的賠錢，就到此為止？

那幾個小畜生都是成年人，難道不應該受到法律的懲罰，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負責嗎？！

見我不吭聲，說不通我，院長也失去了耐心。

“那你到底想怎麼樣嗎？！”

“再說了，人家現在都願意賠錢，主動和你把這件事解決了，你還想怎麼樣？難道非要把人家逼死了你才高興？！”

說著，院長冷冷的從桌子上拿起一遝資料扔到我身上。

“不簽諒解書，以後你爸也別想繼續在我們養老院住了，等下我會叫財務進來把你預交的錢退給你！”

“還有，別以為不在我們養老院住，咱們市的其他養老院就會接受你們！”

“你知道人家王家是什麼人嗎？人家一家子三個律師，一個首富！”

“那天要不是人家家的王公子心血來潮跟著學校組織的活動來養老院，你們是一輩子都見不到這樣的人家的！”

“還想和人家鬥？吃屁去吧！”

我不敢相信，為了保護霸淩者，院長竟然要給我爸退錢退院，他憑什麼這麼做？

僅僅隻是因為王家有權有勢嗎？！

“如果有錢有勢就可以胡作非為，那還要法律做什麼？！”

王院長嗤笑一聲。

“人家王小帥的親哥哥就是法官，法律的解釋條紋在人家手裏，你就算去告，你就能告贏嗎？！我勸你還是放棄吧！”

“再說了，我們養老院也是要吃飯生活的，不可能為了你爸一個黃土埋到脖子的癡呆老人就去得罪人家領導家的孩子的！”

“行了，既然談不攏，就讓財務給你把錢退了，趕緊走人吧！”

我被王院長從辦公室趕了出來。

拿著父親的檔案和行李，我苦悶的靠在走廊冰冷的牆上。

我真的想不明白。

我們明明什麼都沒有做錯，隻是不小心被撞到然後灑了點菜湯在王小帥身上，我爸也第一時間道歉並且表示可以賠償了，為什麼他們還不放過我爸？

為什麼受傷害的人，總是我們？

06.

收拾好情緒後，我回了醫院病房。

爸爸此時已經恢複清醒，正半靠在病床上，吃著老婆一勺一勺喂的飯。

見我回來，眼睛都亮了，連忙對著我揮手。

我大步上前，抓住爸爸的手。

“兒啊，爸身上疼！爸身上好疼啊！”

看著快百歲的老父親支吾著哭訴，我的心被狠狠揪了起來。

老婆也放下手裏的碗，不住的抹著眼淚。

“兒啊，他們踹我的肚子，把我按進馬桶裏，我渾身好疼，我真的好疼。”

“馬桶裏的屎尿到了我鼻子裏，我快要被憋死了，他們不讓我起來，還踩我的頭。”

“他們為什麼要打我，就因為我年紀大了有病嗎？”

“可人老了就是這樣，誰不會變老啊？”

“痛啊......好痛啊......”

我和老婆連忙安慰父親，給他擦臉，喂飯，半晌過去，父親才放鬆精神，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看著在睡夢中還在哭訴著好疼的父親，我終於繃不住，趴在老婆懷裏，嚎啕大哭。

老婆忍著心酸，摸了摸我的頭，哽咽開口。

“老公，你放心，壞人一定會受到懲罰的！”

我點點頭，發泄完情緒，拿著準備好的所有資料，來到了派出所報警。

可警察的回答，卻讓我的心沉入穀底。

王小帥的爸媽是全市的首屈一指的富豪，家裏不僅有當官的親戚，甚至他親哥哥就是法官。

警察同情的看著我，歎了口氣，勸道。

“他們家的關係挺大的，你一個小老百姓真的鬥不過他們的，拿了錢簽了和解書算了吧。”

我拿著資料，失落的走出派出所。

就連警察都拿他們沒辦法，我的心情如墜冰窟，我該怎麼辦呢？

下一瞬，我的手機傳來提示音，打開一看，我的心臟驟然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