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菜湯吸溜到第三口時,林深的後脖頸開始冒汗。
小翠仙的襯衫領口,隨著夾菜動作忽閃,露出一截紅繩拴著的銀鎖片。
“看啥看?”她衝林深瞪了瞪眼,“沒見過長命鎖?”
“咳咳............”
林深的辣椒正嗆到嗓子眼,火線咳得他眼淚都出來了。
小翠仙起身給他倒水。
轉身時,林深看見藍布褲子繃出圓潤的弧度。
他趕緊移開視線。
林深雙手接過杯子喝水。
小翠仙給他盛湯,手一滑,搪瓷勺掉進湯碗裏,濺起的水花正落在她胸脯上。
“作死啊!”她慌忙扯過抹布擦,濕透的布料貼出起伏的山巒。
林深趕緊轉頭去看牆上的掛曆。
2009年女明星做作的笑靨,在褪色海報上笑得花枝亂顫。
小翠仙又為林深夾了一筷子尖椒幹豆腐,不知怎麼,一隻筷子掉到桌底下。
“今天這是怎麼啦?”
她一邊嘟囔著,一邊彎腰去撿,板凳“吱呀”呻吟了一聲。
看著她後頸汗濕的碎發,林深的心跳陡然加快。
他忽地想起《水滸傳》裏潘金蓮撿筷子的橋段,手心頓時沁出汗來。
假如,現在的腳上也被捏上那麼一下,他真不知該用什麼姿勢逃跑。
正恍惚著,
“愣著幹啥?”
小翠仙直起腰,領口晃出半輪月牙白,“吃飯走什麼神兒?”
“沒............沒什麼。”林深低頭扒飯,覺得米飯特別香。
小翠仙又給他添了一勺:“多吃點,看你瘦得跟麻杆似的!”
頓了頓,她又問,“對象在縣裏吧?”
“嗯?”林深被飯噎了一下:“剛黃,嫌我掙得少,這次又下村............”
“嘁!”小翠仙直接一撇嘴,“這樣的女孩就不能要,早晚敗家!”
她抬高了聲音,“要不要姐給你介紹個?村東頭老王家閨女,長得那叫個帶勁............”
“不用了!”林深趕緊打斷,“我............我想清靜一段時間。
“也好,你是該緩緩。”
又吃了幾口,小翠仙把腳搭在一旁的板凳上:“該死的天,熱死個人!”
抬手把籃布褲腿卷到膝蓋,光潔的小腿肚上還沾著泥星子。
林深瞥了一眼,腦門上的汗滴進湯碗裏。
他想起武鬆麵對嫂嫂時的坐懷不亂,猛然挺直腰板:“翠仙姐,明天要統計旱廁改造戶數............”
卻不料,小翠仙一筷子敲在他手背上,“吃飯就吃飯,扯啥子茅樓?”
好不容易吃完飯,林深逃也似的回到西屋。
月光爬上窗欞,林深還在跟“化糞池容積計算公式”較勁。
他一邊用手機做著算術,一邊撫摸著左眉角的疤痕。
遇到費腦筋的問題時,這動作已經成了他的習慣,就像堂屋動畫片裏的“一休和尚”畫腦殼。
“咚咚”
突然傳來敲門聲,小翠仙在外邊喊,“開門!”
門剛一開,一床蘭花被就迎麵砸了過來:
“接著,新彈的棉花,別當褥子使,村裏的那床'龍袍被'都發黴了!”
林深接在懷裏,鼻翼間是曬過太陽的槐花香,混著股說不清的暖烘烘的體味。
他鬼使神差地暗吸了一口。
已經轉身的小翠仙“噗嗤”一聲笑。
“林幹部,好聞不?這被子可是俺貼身蓋過的!”
林深抱著被子在原地發愣。
小翠仙辮梢的紅頭繩在月光下一晃一晃,她嘴裏的二人轉小調,帶著幾分得意:
“正月裏來正月正啊,大姑娘窗下逗書生............”
後半夜起了風,吹得窗前的化肥袋嘩啦作響。
林深裹著藍花被翻來覆去睡不著,總覺得被角有雙看不見的手在撓腳心。
蘭花被的香味持續發散,他腦子裏總是縈繞小翠仙彎腰撿筷子時露出的那一抹白。
上次上手,還是一個多月前。
他強迫自己數羊:“一隻羊,兩隻羊............”數到第一百九十隻時,聽見堂屋傳來水聲。
天哪!
小翠仙在洗澡!
林深趕緊用被子蒙住頭,卻根本擋不住嘩嘩的聲響。
他想起下午趕走打手時,小翠仙舉著菜盆的英姿;
想起吃飯時她臉頰飛起的紅暈;
想起她彎腰時............
“不行!”他猛地坐起,拉亮燈。
抓起桌上的《大棚沼氣改造技術規範》開始默讀:“化糞池容積計算公式為............”
夜半時分,林深摸黑爬起來,到井邊衝涼水澡。
拔涼拔涼的井水,澆在背上激得他渾身起栗,眼前卻晃著飯桌上那截銀鎖片——鎖眼兒裏還卡著根青絲。
“造孽啊............”
他對著月亮歎了口氣,“這他媽的怎麼熬下去啊!”
天剛蒙蒙亮,林深就從炕上爬起來,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坐到桌前,繼續完成那份報告。
晨曦透過窗戶灑進來,屋子裏漸漸明亮。
終於寫完“糞汙無害化處理”,就聽見堂屋傳來腳步聲。
“起這麼早?”
小翠仙端著豆漿、饅頭走進來,臉上帶著關切的笑,“快趁熱吃!”
林深伸手去接,不小心碰到她的手。
兩人同時回縮,豆漿灑出,將報告的稿紙浸濕了一片。
“哎呀媽呀!”小翠仙趕緊用圍裙去擦,一邊自責,“都怪我!”
“沒事沒事,”林深手忙腳亂地抖著稿紙,“這頁我重寫就是了。”
慌亂後,小翠仙看著他的眉眼,“你眼圈咋這麼黑?昨晚沒睡好?”
林深下意識地眨了眨眼,解釋道:“熬夜寫報告來。”
“噗嗤............”她一聲巧笑,壓低了嗓音,“昨夜你衝了三回涼,當俺聾麼?”
趁著林深愣神之際,小翠仙已經轉身出屋,嘴裏念叨:
“年輕輕的火氣旺,趕明兒讓葉村醫給你開點降火藥。”
林深漲紅了臉,一時語塞。
林深的豆漿剛喝了兩口,院外傳來一陣嘈雜聲。
幾十個村民湧進來,多是些上了年紀的,麵色遠看近看都很不善。
“林幹部,你是鎮上來的,大棚的事你管不管?”
走在最前麵的老李頭,穿著汗衫和大褲衩,褲腳沾滿了泥點,一見迎出門的林深,就扯著嗓子喊。
“就是,這破大棚你得給個說法!”
張大媽把蔫巴巴的西紅柿摔在石磨上,“我家花了五千多塊,種啥死啥。”
小翠仙抄起舀子往磨盤上一敲:“幹啥、幹啥?要賬也不興趕早飯點啊!”
看著眼前的這一切,林深心下明白,一定是趙大彪在背後搗鬼。
可作為駐村幹部,解決村民的難題本就是他的職責所在。
沒等林深開口,人群後麵一個混混扯著嗓子喊:
“林幹部,你說咋整吧?這大棚是你們鎮上給蓋的,說什麼扶貧,可一年了,大家夥淨往裏搭錢了,你們扶了個球?”
被他這麼一煽動,人群立刻炸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