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自古以來新皇登基，就沒有不立後的道理。”

“陛下已君臨天下三年，後宮卻無一人，實在不符禮製！”

景鳳三年，春。

大離雲京皇城，沁陽殿。

當朝女帝商白秋高坐龍台，剛從隨侍女官手中接過江東路呈上來的密函。

還沒來得及拆開看，就被幾員入宮請表的三朝老臣打斷。

一聽對方是來借‘催婚’說事的，頓時火從心起。

目光森然俯視著跪在下方的三員紫袍大臣，譏諷道：“怎麼，今日下朝後諸位愛卿又開了場小會，專門探討朕的婚姻大事？”

三個老家夥仗著資曆高、輩分重，渾然不懼。

其中最年老的家夥，執禮道。

“回稟陛下，非是臣等逼婚，陛下雖然年輕可後繼無人，將來若有一丁點閃失朝野都將震動不休，到時社稷難安、國祚難延。”

商白秋氣急。

別看這些老家夥一口一個江山、一口一個社稷，看似是在關心她尚未婚嫁而憂國憂民。

實則不過是看不慣她作為一個女人，能成為這天下的主人駕馭百官萬民，所以處處為難。

偏生對於這些言語，她又無力反駁——

畢竟三年前她上位時，就已將自己的一眾皇兄皇弟殺了個幹淨。

整個商氏皇族，除了落蕃在外的宗室，就剩她一根獨苗。

而她如果一直不結婚，也未能誕下子嗣，對於朝野上下來說大離的未來就是一個不穩定因素。

難免會有人滋生不該有的想法。

可她如果真就同他們所求，跟一個男人結了婚生了孩子，那麼請問今後這大離又該跟誰姓？

商白秋算是看明白了他們的目的想法。

一是逼婚表達對她女兒身、皇帝位的不滿，專程來惡心人；

二是遂他們所願找個男人成婚，至於這個男人是誰，那就是各方勢力黨派角逐的結果了！

她不由冷笑出聲——

這群蠢貨，都忘了當初自己是怎麼坐上這皇位的嗎？

還不是因為她那剛剛繼承大位的太子皇兄，想把她送到漠北給蠻子和親。

迫不得已隻好殺了這群兄弟，順勢即位。

如今以為隻要和她完婚的人不是塞外蠻子，他們就能得償所願了？

不由嘲諷道：“那按照諸位愛卿所言，朕是該娶個女子還是娶個男人啊？”

“說到立後，朕總不可能立個男皇後吧？”

三人麵麵相覷。

沉默片刻後還是領頭的老人假意咳嗽一聲，這才低眉順眼回道。

“陛下既是古往今來第一位登臨龍鼎的女子，立個男皇後又有何妨？一切都隻是為了大離延續。”

似乎生怕商白秋反駁，他趕忙補充道：“說起來老臣這裏正好認識幾位樣樣拔尖兒的青年才俊，陛下若是......”

“慢著。”商白秋出聲打斷。

“朕早已有心愛之人，就不勞諸位費心了。”

“啊？”

三個須發皆白的老頭，俱是愕然抬起頭，向著商白秋這邊看來。

商白秋則像是沒看見他們的目光。

繼續道：“此前礙於這天子身份，本想著能瞞一天是一天，如今三位愛卿既然提了出來，那朕就順了你們的意思倒也算兩全其美。”

三個老家夥都懵了。

不是，合著之前鋪墊那麼久，咱三個年齡加起來都超過二百歲的老家夥，也成了你們Play的一環是吧？

實在是之前的三年裏他們與這位女帝鬥法許久，次次都沒討到好處。

如今好不容易商量出個陽謀，沒想到陛下竟然已經偷摸著把芳心暗許給了旁人？

這叫他們如何接受得了。

可商白秋已經徹底放鬆下來，一邊將此前女官呈上來的密函拆封，一邊也在暗自琢磨。

身為大離聖天子，既然沒法拒絕和男人結婚的事實，那為何這個男人就不能是自己選的呢？

你們既敢逼我，那就別怪我叛逆！

這麼想著，密函中的信紙也被取出，上書——

‘綾州城向南四十裏，共兩鎮十二村、一千六百戶，其民皆已化做妖邪。’

‘其形體生白鱗、雙瞳赤金、尖牙利爪，極為凶惡；’

‘觀其表象，似是受九妖圖中的‘白麟圖’腐化而成。’

‘臣等追查數月，於江東路北丟失蹤跡，持圖之人恐奔皇京而去，望陛下早做安排。’

這封密函來自於黑衙。

而黑衙是當年她上位時，設立的一個專門用來對抗文官集團的非正式衙門。

由於沒有正式設衙，因此算是她豢養的私兵。

隻不過因為這三年她在朝堂上不斷攻城略地，奪回了不少權力，落到黑衙手中的權限也是越來越大。

如今監察百官、鎮壓江湖、刑偵破案已是黑衙主要職責。

至於密函上所講的九妖圖，則是傳承自上古之時的重寶。

據傳當時巫妖兩族大戰，妖族不敵，在族滅前留下了九張帶有傳承序列的圖紙。

傳說得其一者便可武道通神，若是全部收集到，就能羽化飛仙。

隻不過至今無人將其集齊過。

二十年前大離皇宮內倒是保存著三張九妖圖，但那時大離建國不久，對地方的掌控尚不全麵，威信也不高。

於是便發生了九個江湖高手勾結在一起進宮奪寶的事情。

雖然最終落得個七死兩逃的下場，但留存在密庫中的一張‘隱龍圖’卻也不見了蹤跡。

此事後來被稱作‘九賊亂禁’，致使皇室威嚴大損。

至於信中所講的‘白麟圖’，則是九妖圖中的另一張。

已有數百年未曾現世。

沒想到一出現，就將一千六百戶人家、共計數千名百姓腐化成了妖物！

商白秋當即收斂心神，嚴肅起來。

九妖圖每逢出世，都必是腥風血雨一片。

首先這九張妖圖本身就帶有腐化之效，對於體質羸弱、意誌不強之人，當場就能將其轉化為沒有理智的妖獸。

其次成仙成神的誘惑太大，千百年來有無數勢力都在不擇手段的收集圖冊。

因此白麟圖的現世，必是禍端之始！

她甚至都等不及召見送信之人，當即站起身。

也不顧台下還跪著的、三個略顯茫然的老臣，對身側的女官下令道：“起駕黑衙。”

老家夥們從商白秋的臉色發現事情不對，想要詢問她卻已轉身離去。

對視了兩眼後皆是朝宮城外所在的行架跑去。

黑衙緊鄰皇宮西路，距離宮牆不到一裏地。

商白秋的儀仗抵達時，前門入口正有一個新人在辦理入職。

“宋錦兄弟，燕關那邊的同僚已查清楚，你身家清白並無問題，領了這份腰牌，今後便是一起共事的兄弟了。”

宋錦大喜。

為了能混進黑衙，他為此已經奔波三月之久。

一路從塞北邊疆跑到大離雲京不說，又費盡心思找人舉薦。

如今事情落地，他混進皇宮尋找當年師父埋藏的‘隱龍圖’一事，總算有了眉目。

“多謝大人！”

“不必言謝，你是魏法曹引進來的人，今後幾個月你跟著他做事即可。”

說著還提醒道：“我黑衙不比其他衙門，做事隻看能力不看資曆，宋錦兄弟你出身塞北邊疆，自十二歲起就在軍中打拚，年紀輕輕一身武藝便已破了崇明關，今後好生做事前途必然不可限量。”

對於當官什麼的，宋錦興趣不大。

雖說黑衙不屬於正式衙門，隻是個類似於他上輩子電視劇中錦衣衛的存在。

但既然是個皇帝創立的機構，那就代表著不管他升到多高的位置，頭上都必然有人。

因此從一開始他的目的就相當純粹——

就是依照師父臨終前所言，進宮找到當年他逃跑時埋在皇城後宮的‘隱龍圖’。

而他師父，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天煞狂刀’鄭元極。

是當年敢強闖皇宮禁地、並成功逃脫的九賊之一！

隻不過代價有些高昂，身受重傷一蹶不振不說，就連好不容易搶來的隱龍圖都因為害怕出逃後保不住，隻能匆忙就地掩埋。

此後便逃到邊關隱姓埋名，又撿到了當時還是嬰兒的宋錦，並將其撫養長大。

宋錦深刻汲取了師父那一輩人失敗的教訓，因此便打算走曲線救國的路線。

——加入黑衙、成為女帝心腹、獲得隨意出入皇宮的權限、最後挖寶跑路！

但他千算萬算，都沒算到自己竟能在入職的第一天，就見到心心念念的女帝陛下。

“聖——上——駕——到！”

他聞聲看去，就見到在層層宮女和禁軍的拱衛下，一襲龍紋黑底勁裝的商白秋跨進門檻。

雙方對上視線，都下意識被對方的容貌驚豔了一下。

宋錦有些做賊心虛，迅速低頭。

而商白秋則是停下了步伐，向身側的女官問到：“他叫什麼名字？”

女官迅速找人詢問，得到答案後去而複返：“陛下，這少年名叫宋錦，是今日剛加入黑衙的新人。”

商白秋點點頭。

或許是打心底厭惡朝堂百官給她安排好的那些胭脂俗粉，又或許是被宋錦那常年在馬背上殺敵所表現出來的桀驁不馴所吸引。

總之她像是想到了什麼好玩的，難得笑了一下。

吩咐道：“你去給跟在後麵的那三個老家夥說，朕的皇後叫宋錦，今後就在黑衙做事！”